正文 第24章 三界分立(2 / 3)

伏羲既驚且怒,正待抬手推出,金光卻自覺退後收攏,從中幻化出一名紅發金瞳、赤裸半身、額前長著珊瑚般龍角的少年。

少年眉間滿是戾氣,他虛浮於半空,抬起一手,接住自天頂落下的始祖劍。

“燭龍之子。”女媧盈盈一福,“初次得見。”

鍾鼓眸中不現喜怒。

“你們便是盤古死後的諸般清氣。”他冷冷道,“初次得見。”

伏羲眯起眼,雙方俱是第一次會麵。鍾鼓的地位超然天地之外,是遠在盤古倒下前便已存在的燭龍的傳承者。

十餘萬年間,燭龍之子未入神州一步。傳言他當年在父親麵前立下重誓,畢生不離不周山,如今看來多半是以龍力化為的虛形。

分身瞬息萬裏,竟能與自己硬碰硬一記,這廝的原型之威該有多強?

“為何而來?”伏羲開口道。

“你是他們的頭?”鍾鼓看也不看伏羲,持劍端詳,隨口道,“襄垣是不周山的祭司。”

“什麼?!”伏羲不禁變了聲音。

鍾鼓不耐煩地重複道:“你想毀了我的祭司!這筆賬怎麼算?”

他看完始祖劍,試著在掌心一抹,金色龍血湧出,浸潤了劍身。

伏羲心內愈發恐懼,及至鍾鼓持劍朝伏羲一指,諸神刹那動容!這是天底下唯一能傷到神明軀體的武器!

更可怕的是,這把劍,正握在一個天底下唯一能殺死諸神的強者手中!

假如鍾鼓在此大開殺戒,後果將不堪設想。

女媧淡淡道:“鍾鼓,你想做什麼?雖是天地造化成形前便已存在的龍神之子,吾等也從未懼你。”

鍾鼓嘴角微一翹,漫不經心道:“小姑娘有膽識。”

句芒開口笑道:“鍾鼓大人,盤古與燭龍俱是始祖神,你我二家都傳承了造物主的遺命,本來不該有此爭端,先前冒犯之處,還請一笑置之。”

鍾鼓眉目間再度充滿戾氣,他打量著麵前這群神明,目光倨傲。他本想掂掂這玩意,殺幾個神來祭劍,然而父親的吩咐猶在耳邊,不可與盤古一脈擅起爭端,能讓便讓。

既不殺神,帶回去也是無用,徒惹麻煩。今日且放他們一馬……鍾鼓一撒手,始祖劍鋒朝下墜落,筆直地插在泥裏。

他揚眉道:“伏羲,你最好留著它,說不定日後有用。”

話音甫落,鍾鼓身形消隱,化做一道金光射向遠方的不周山,來如疾電,去若清風。

諸神安靜地站著,誰也沒有開口。

許久後,女媧終於道:“羲皇既然要將人族趕盡殺絕,吾與你之間再無話可說。所謂天規,不過是假諸神之手的一場屠戮而已。始神開天辟地,你與我俱是清氣所化,與人一般,是大地生靈。萬物皆有存在之理,羲皇舉手間便毀去一族,來日這大地上哪一族拂了神祇之意,便都要遭到滅族大禍不成?又是誰賦予你這般權力?!”

語畢,女媧的身形在空中化為千萬飄飛的青葉,就此消失。

伏羲倏然動容,良久思忖不語。女媧所言不差,他先前震怒非常,險些……做下失去理智之事。

閻羅淡淡道:“若將天地間所有凡人盡數屠去,隻怕地底黃泉,地麵滄海,容不下這許多的魂魄。”

伏羲沉默片刻,而後道:“凡人已造出如此汙穢之物,若是來日再有此事,又當如何?天地間魂魄難容?閻羅,人的魂魄亦可頃刻消弭於股掌之間。”

閻羅知道伏羲此刻已然冷靜下來,他沉聲道:“命魂本是源源不斷產自虛空,附於軀體,化生萬物。此為世間運轉的自然之理,便是神明也無法幹預。”

商羊聞言在一旁道:“人是永遠殺不完的,羲皇請三思。”

飛廉附和道:“請三思。”

伏羲蹙眉掃視諸神,終不再多發一言,轉身拂袖而去。

閻羅化做黑羽般的幽芒投入地底。碎雨飄起,商羊也離開了。

“哎,你又去哪兒?”飛廉問道,追著商羊隱了身形。

其他神便也各自散去。

雲端之上,伏羲長歎一聲,將始祖劍收起。他沉吟片刻,伸手平抹,幻化出一道結界,籠住了已成廢墟的安邑。

漆黑的焦土上,數以萬計的魂魄飛向輪回井,前去投胎轉世。然而伏羲的結界一經罩下,登時困住了近半魂靈。它們發出痛苦的嘶吼聲,不住碰撞著結界。

此處太汙穢了,伏羲暗自心驚,他不能再讓任何生靈進入此地。施法後他縱身飛向洪涯境。

天空放晴,日與月的雙神回歸天頂,晴朗陽光照耀著大地,長流河水依舊奔騰不絕。

而河流中遊的兩岸,被結界籠罩的紫黑色土地如同神州大地上一個巨大傷疤,觸目驚心。

伏羲落下的血在土壤中冒著黑煙,與地底濁氣彼此纏繞。安邑諸多亡魂無處可去,逐漸沉澱下來,在這片被神血所染的地域中四處遊蕩。

濁氣猶如決堤的洪水,從廢墟中心滔滔不絕湧出,卻受伏羲力量所限無法蔓延至外界,不知將要在此困上多少年。

長流河南麵,草海之中,上百名烏族人圍在一處。

一陣風掠過,飛廉現出身形。

“烏宇!”烏衡大哭道,“烏宇!!”

烏宇正躺在地上瘋狂喘氣,半個身子被灼得焦黑,張口時噴發出可怕的黑氣,發出臨死前的嘶吼。

飛廉道:“別碰他!他沾了伏羲的血!”

一滴,隻是一滴,伏羲的鮮血灑出時,飛廉倉促張開的風盾無法罩住所有人,烏宇隻被神血擦了一下,登時就半個身體發黑,猶如中了劇毒。

“怎麼才能治好?!”烏衡流著淚道,“飛廉,飛廉大人!求求你,救救他……”

飛廉看著烏宇,他的頭部已緩慢消融,化做一攤黑水浸入草海的大地,三魂七魄帶著神血的霧氣蒸騰,似乎仍在痛苦中煎熬。

“治不好。”飛廉說,“烏衡,我無能為力……他已經死了。”

烏衡跪在草海中央,絕望地放聲大哭。

二十日後,洪涯境。

伏羲始終站在層層山巒的最高處,眺望著遠處大地上螻蟻般的人族。

既不能將他們徹底除去,這人間又何必留戀。

句芒在洪崖頂端的白玉輪中央埋下閃著綠光的種子,後土翻手一攏,泥土卷來,重重掩住那枚樹種。

共工十指相抵,再緩緩分開,靛嵐卷起,溫柔的水幕化開。種子生根發芽,抽出第一縷翠綠的嫩葉,抽枝展葉,密密麻麻越發越多,形成茂密的大樹。

神明們同時仰首,樹枝遮沒了洪崖,繼而漫天碧葉卷開,堅實的泥土節節崩毀,呈陰陽雙勢環抱神淵的玉台山與烈延山雙雙崩塌,填入神淵之中。

大樹參天拔地,聳入雲端,名為“建木”。

伏羲一手持劍,踏足於巨大的樹葉上,在和風中緩緩飛升。諸神緊隨其後,那些洪涯境中的神仆也被一同帶往天上。

神明身上各煥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充滿灰霧的黃昏。

這一日,他們離開洪涯境,循建木升向天際。

散落於神州大地的仙人應詔回到此處,隨伏羲登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