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韓,韓富華,您就喊我小韓。小韓踩動油門,車徐徐開動。海新說,見過我嗎?小韓說,您是大名鼎鼎的海書記,就是沒見過您,聽我們李館長說過,他挺佩服您的。海新問,知道平陽市怎麼走吧?小韓笑著,海書記,全省我哪兒都知道,藝術館的人到處搞輔導,我跟著李館長把全省犄角旮旯跑遍了。車轉眼間上了高速公路,天完全黑下來,高速公路兩旁劃過一道道光的弧線。海新頭回坐北京吉普出去,車廂裏顛顛的,車顛猛的時候甚至把海新的頭撞到車廂頂。一向做事謹慎的海新覺得自己今天做法太離譜了,隨著車離省城越走越遠,他有些後悔。其實,處理平陽市張早強這事,他隻要仔細過問,派個助手,就能夠解決。小小的縣處級幹部還能翻過天,再有背景,就不信能大到他不能管的程度。半年前,他曾經把省裏兩個受賄的廳長拿下。海新問,有水嗎?海新臨走時仆麼也沒帶,口袋裏隻揣了幾百塊錢。小韓回手,拎過來一個大茶杯說,正熱。海新呷了一口,茶葉放得真不少,濃濃的苦苦的。
小韓率直地說,我和李館長是哥們兒,我這人沒有祟拜領導的習慣,說話隨便,您多擔待。說完他就沉默不語。海新問,小韓,你怎麼不說話了?小韓說,李館長臨走交代了,您的事情一概別問,讓我幹什麼就幹什麼。海新說,好,淮問你,你就說我是李成天。小韓忍不住了,海書記,別說您是李成天,他在全省的知名度不一切李治邦低於您,又總上電視,哪兒都知道他。幹脆,您就說是我舅舅。海新覺得有趣兒,禁不住探過身子問,你舅舅是誰啊?小韓爽快地,省保險公司的一位處長,叫張國有。說著,小韓遞過來一張名片,詳細的您看名片。我舅舅老實巴交的,不愛聲張,沒什麼劣跡,說他保險。再有他長得也有些像您,白淨子臉,眉毛挺黑……小韓咧嘴笑著。海新細心看著名片,心想,隻幹這一次荒唐的事。他靠在後麵,車身搖晃著,他好久沒坐這種低廉車,乍坐有些不習慣,他閉養神,眼睛一合上就犯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車顛了一下,海新睜開眼,車已經下了高速公路,拐到通平陽市的路上。小韓回頭歉意地說,我還是把您顛醒了。這條路很短,也就是四公裏,說話就到。海新定定神,隱約地看到遠處飄著燈光。小韓這時轉把,車往左行駛,海新忙說,這會出事故。
小韓指了指說,公路中間有一堆堆的玻璃碴兒子。北京吉普大約行駛了七八米才擺正位置,可這時兩人同時發現,前麵有幾個人攔住去路,每個人胳膊上都戴著紅袖章,上麵寫著“交通檢查”。小韓說,壞了,這幫人要敲詐咱了。車停下,小韓搖下車窗。為首的一個人過來,臉寬寬的,眼睛有些窄。知道為什麼讓你停車?小韓忙解釋,我是躲公路中間那段玻璃碴兒子。別說廢話,會開車嗎?懂得開車規矩嗎?那我不能眼睜睜讓車輪胎紮了呀。從後麵過來一個高個,開門把小韓拽出來,我看你是沒來過平陽。小韓像小雞般地被拎出來。為首的攔住高個,問小韓,你是哪個單位的?小韓說,省保險公司的。為首的笑笑,有錢的單位嘛,罰款吧,你給一百,走人。小韓說,你們瘋了,憑什麼罰款?高個的插話,你小子違章了。小韓回頭看看海新,海新沒說話。小韓覺得冤屈,說,就算我錯了,你們憑哪條罰我這麼多?
再說你們也沒穿交警的製服,你們是哪兒的?為首的抽出顆煙,吸了一口,我們是平陽市公路檢査站的,不是結幫結夥的黑道。高個搡了小韓一拳,我們說罰多少就罰多少,你再鑼嗦,就罰你小子兩百。小韓火了,我要是不給呢!後麵有幾個人抄起鐵鍁之類的家夥圍過來,小韓又回頭看看海新,海新說,我們是省保險公司的,是你們張書記請的客人。為首的瞅瞅海新,眯著眼睛,踢了一腳車,就你們這輛破北京吉普,我們張書記能有你們這號的客人。別以為是省城的我們就怕了,告你說,省城來我們平陽的多了。老實掏一百塊錢,走人。小韓忙套近乎,我跟你們平陽市的馬局長很熟。為首的愣了愣,哪個馬局長?小韓忙說,文化局的。為首的大笑著,雞巴馬局長呀,不就是文化局的嗎,說說喝唱的。這時一束燈光投過來,又一輛大卡車晃晃悠悠停下,一幫人在高個率領下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跑去。為首的對小韓揮揮手,你要不掏就把車溜道邊,別誤了我們公差。
海新說,小韓,給他們一百,然後對為首的說,你能開個票據嗎?我們好回去報銷啊。為首的說,行。海新要掏錢,小韓先遞過去一百。為首的接過錢,在大卡車的燈光下照照,然後撕下一張票據,笑著說,給馬局長個麵子,你們填吧,填多少我都沒意見。北京吉普繼續往前開著,平陽市區的燈光越來越迫近。這不跟劫道的一樣嗎!小韓忿忿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