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瘋狗的嚴重危害,我舉雙手讚成上級領導下達的打狗令,可是……可是我希望我的黃麗麗能夠排除在外。我可以拍胸保證,可以向各級領導簽定良狗保證書,我保證一天二十四小時監督麗麗,不讓它與其他各種狗子接觸。我說得到就一定做得到,因為黃狗鐵心鐵意地跟著我二十來年,除了陪伴我,它幾乎不與任何同類來往。年紀一大,就更是沒了同類相求相聚的欲望。隻要堅決杜絕麗麗與其他狗的來往,就切斷了傳染源,自然不會染上狂犬病了。
這天傍晚,當村治保主任與組長前來找我打狗時,就將我的想法與決心說了。組長說:“要是稍有疏忽,黃狗染上了病咋辦呢?”我說我保證絕對不讓它染病,要是出了意外,你們拿我駝哥是問,我願負一切責任,賠償損失、哪怕進號子我也在所不辭。治保主任道:“不行不行,就是不染病也不行,哪個也負不起這個責,上級指示,堅決打殺,一條狗也不準留下,誰敢吃了豹子膽在這種關鍵時刻冒犯領導呀!”我說我情況特殊,能不能找上級領導批個特條,我一個人孤獨得很,就麗麗跟我做伴,都二十來年了,我舍不得它呀,真的,隻要一想到它隨時……隨時光榮犧牲,我就……就狗死人悲……治保主任說:“駝哥你就不要為一條狗搞得可憐兮兮的了,你這條黃狗老得像個鬼了,就是不打,哪天說死就死了。你孤獨怕什麼,把黃秀蓮找來每天陪你尋歡作樂不就行了?要不找別的女人也成,反正咱們村裏啊,好多男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她們一個個獨守空房難熬得很啦,你隻要厚著臉皮去纏,人家眼睛一閉,管你駝子不駝子,還不照樣搞得哼哼唧唧有滋有味心滿意足。”
接著,治保主任再三再四地強調,上麵要求狗主人在兩天之內將狗消滅,若狗子兩天以後還活著,就由村裏組織基幹民兵打殺,並支付二十元的打狗費。
臨走時,治保主任又說道:“駝哥呀,是自己打,還是村裏請人幫你打,你看著辦吧。反正該說的已經說了,咱們的工作已經做到堂了,下麵就看你怎樣做了。”
我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我舍不得黃狗,我孤獨需要它,我跟它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希望它自自然然地死去落個善終。
要我打死麗麗,肯定下不了手。而村裏組織人將它打殺,我也於心不忍呀。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啊?
想來想去,我決定將麗麗趕走,讓它回歸自然,尋找新的出路。我駝哥無能,既不能保護它,也無法容納它,又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它被人打殺,隻好出此下策了。
我為黃麗麗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讓它吃飽喝足,然後將它抱在懷裏,一個勁地撫摸著。一邊撫摸我一邊訴說,訴說上級下達的打狗令,訴說我的狠心與無奈,希望得到它的諒解。它在我懷裏搖著尾巴,表現得十分乖巧而馴順。我知道它雖然頗通人性,但一定聽不懂我的話,聽不通我也要說,說了我心裏就好受了,就覺得盡職盡責了。它雖然是條狗,但在我眼裏,跟人已沒有多大區別。是的,黃狗麗麗是個半人半狗的怪物呢。訴說了一陣,我又湊過臉蛋,在它的皮毛上蹭來蹭去地蹭了幾分鍾,然後將它趕出門外,趕過稻場。
黃狗在我的催趕下夾著尾巴不情願地往前走,眼裏流露出不解的神情。它肯定在想,人啊人,你剛才對我這麼好,還說呀摸的搞得兩情依依,怎麼眨眼間說變臉就變臉了呢?這是怎麼回事呀?你們人呀,可真是些混蛋加怪物呀!
將它趕遠,我回到屋內坐定,氣還沒有喘勻呢,黃狗就又回到破房,搖頭擺尾地回到了我的身邊。這可怎麼辦才好呀?我隻得狠狠心,從灶前渣窩裏找出一根木棍,對準它的身子,使勁抽了過去。
黃狗嗷地一聲慘叫,可憐地夾著尾巴往外逃,邊逃邊回頭望著我手中的木棍。我凶狠地大聲嚷嚷,一個勁地揮舞木棍,從來沒有過的凶神惡煞簡直將麗麗給嚇壞了。它四腿攪動著加快了速度,跑過一氣,站在遠處仍回頭向我張望。我撅著個屁股,一氣將它趕出差不多兩裏路了,這才安心地回到家中。
第二天清早,我打開大門,立時就傻眼了,門外正坐著被我趕遠的黃狗麗麗呢。麗麗呀麗麗,這回你怎麼這樣地不通人性呀?今天一過,你要是還呆在我這破屋裏,人家可就要活活地收拾你了呀!於是,我又一個勁地向它解釋,要它跑開,躲遠,跑得越遠越好,就是舍不得我呢,也要等到躲過這陣風頭了再回來呀!
我隻有比昨天更加狠心地驅趕黃麗麗了。
我依然找出昨天那根木棍,黃狗一見,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嚇得直往牆角躲。我大吼一聲“滾”,對準它的下腿,眼睛一閉,使勁地就是一棒。黃狗“汪--”地一聲長嘯,轉身就往遠處跑。
我這一棒下手真重,打瘸了黃狗的右後腿,傷腿無法著地,麗麗就將那條傷腿往上提著拖著,隻三條腿支撐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我跟在它的身後緊追不舍,我這回決定將它趕入大山。進了大山,它總歸可以找到活命的法子的,人家會找不到它,它就可以保住一條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