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了,回道:“表弟,既然你這麼為難,那麼,我明年不種就是了。”
“可咱們簽了三年的合同呀。”表弟雙手一攤,顯得更為難了。
“簽了合同,嚴格按合同上辦,不就得了嘛。”我不禁憤憤然了,沒想到一些事情會這麼複雜,真是人心不古啊。
表弟說:“合同簽了,當然要兌現,可民怨沸騰,也不得不考慮啊,弄不好,要是大家起來造反……寫信告狀,或是跑到鎮上、縣裏去鬧,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表弟說得也有道理,賺錢了還沒高興夠呢,就陷入進退失據的狼狽境地,我不由得心煩意亂地說道:“你說怎樣辦才好呢?今年豐收了,賺錢了,我還想著明年開春後再跟村裏簽合同加種十畝呢,唉,沒想到好心辦了一樁壞事……”
“不,你的確為我們村做了好事,”表弟打斷我的話道,“隻要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大家都記得你的功績,關鍵是……一些不明事理的人瞎胡來……表哥,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再拿個一千元出來給村裏,一是分給田主一點好處費,免得他們鬧事,隻要他們不鬧,其他人再說再搞也無益;二來呢,也給村幹部及其他村民有個很好的交待,再補一千元,你就等於一畝田上交一百元的提留了。一百元,無論如何也說得過去了。表哥,反正你也賺了四千多,錢是手上的泥垢,去了又有來的,想穿一點,隻當沒賺,破財免災,你看……”
瞧著表弟眼巴巴望我的神情,我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好吧,就依你說的辦,再交一千塊錢吧!”
“太好了,表哥,太好了,”支書表弟高興得直搓手,“我代表全體村幹部謝謝你!”
我冷冷地說:“你先不要謝我,那二十畝田,明年我是不種了的。”
表弟正高興呢,聽我這麼一說,馬上叫道:“不種怎麼行,咱們簽合同了的,一簽三年!”
我說:“你們違反合同在先,我違反合同在後,一報還一報,兩相扯平,往後去,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了!”
見我態度這麼堅決,表弟趕緊道:“表哥,那二十畝田,你明年還是繼續種。你要甩手不種,哪個來接手呢?人家明明知道你簽了合同,我跟你又是這麼一個親戚關係,怎好向村民解釋呢?表哥,明年還是種吧,隻當你私人幫我一個忙怎麼樣?你幫我忙了我記得,今後你免不了還有什麼事要求我,到時候我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表弟雖是求我跟他幫忙,其中也暗含威脅呢。是啊,我跟他雖然是親戚,卻是他手下的臣民,日後真的有什麼事還得靠他擔戴。如果他與村幹部在其他事情上故意找我的歪,那不是分分鍾的事情嗎?什麼親情友情,在利益麵前狗屁都不值一個呢!再說呢,明年接著種,我也耗不了多大精力,多多少少總可以賺幾個嘛。在利己的前提下利人,今年賺的也夠可以了,隻當給村裏捐助一千元,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麼前思後想地考慮了一番,我隻得答應道:“好吧,既然你把話說到了這樣的份上,我就繼續種下去吧。不過咱們把醜話說在前麵,明年的提留就按今年這個價,不能超過一百,多一分我也不交!”
表弟緊張不安地等待著,好不容易盼到我肯定的答複,趕緊說道:“明年不增加了,堅決不增加了,我給你打包票,再加一分的不是人!”這回輪到表弟在我麵前使勁地拍胸脯了。他將胸脯拍得山響,也不知是不是跟我上回那樣拍得胸部隱隱作疼,我想肯定不會,因為像他這些當官的免不了要經常在人家麵前表態拍胸脯,都拍出經驗拍成習慣拍得麻木了,哪會有什麼疼痛的感覺呢?
第二年,我仍種著簽了合同的二十畝拋荒地,而感受卻跟前一年大不相同了。去年,我憋著一口氣,發誓要將田種好,幹出點起色,決不能讓人家看我的笑話。種好了,積累出一些經驗了,就再加種十畝、二十畝甚至更多。到時候,我並一定隻種那些人家丟下的拋荒地,還可轉租鄉親們的責任田,搞農業多種經營,形成一定的規模後,建一個有探索性的集體農莊。當然,我一下子想不了這麼多這麼深,都老弟李治文幫我出的主意。他要我隻管往下幹,幹到一定的規模後如何經營如何發展,由他來為我策劃。可一旦小有贏利,我還來不及發展呢,就有人想著法子來分摘果實了。多交的一千塊提留錢弄得我心灰意冷,要不是合同一簽三年,我真想甩手不幹了。有時想想這樣也好,要是我經營到一定的規模,成了一塊大肥肉,大家都眼紅了搶著恨不得打破腦殼來找我扯皮分成,那就真的成了騎虎背難下,更讓人煩心呢。一些事情,早出問題反而還好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