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自由,實則不自由,被一些無形的條條框框束縛得不能動彈;說不自由,又自由得無邊無際、無可言說、無法收拾。
我置身自由與不自由之間,常常獨自一人沿著村中田埂,沿著山間小徑,來到兒時與老牯牛旺旺相依相伴時的那片綠草地,仰麵八叉地躺著望天,尋找飛翔藍天的雄鷹。不知怎麼回事,雄鷹越來越少了,有時一躺大半天都見不到它一根毫毛,而那些不時飛高又飛低的什麼麻雀、金絲雀、八哥、死皮鳥呀什麼的不僅引不起我的興趣,反而覺得它們太聒噪吵得我不得安神。一次,我見到了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南飛大雁,它們飛得真高真整齊呀,我羨慕得不行,但拿雄鷹一比較呀,就相形見絀了。
我懷念雄鷹,尋找雄鷹,一天中午,好不容易才發現了它掠過長空的身影,當即從地上一躍而起,高聲歡呼,敞開喉嚨,將那首由我李治國作詞的《向往雄鷹》之歌大聲吼了起來:
雄鷹展翅衝雲霄,
飛在美麗的藍天上。
我想變成一朵白雲,
伴著雄鷹自由地翱翔。
雄鷹展翅衝雲霄,
飛在美麗的藍天上。
我想化作一縷清風,
伴著雄鷹飛向那遠方。
一邊吼,一邊伴以自己編排的不成規矩的駝氏舞蹈,將身子扭來擺去地弄得像一根麻花。反正清靜無人,又沒有誰能看見,我要發泄,我要盡興,我要喚回昔日遠大的夢想與希望。
一番吼過,我煩悶苦惱的心情有如煙消雲散見太陽,頓時變得晴空萬裏。
此後,不管有事無事,我便經常哼哼我的寶貝歌曲《向往雄鷹》,從中得到安慰,獲得一種勇氣,一種頑強,一種生存的力量與源泉。
由歌曲《向往雄鷹》,我經常回到兒時與老牛旺旺相處的時光,從中受到啟發,就收養了一隻小母狗。說收養,因為它是被人遺棄的。母狗懷胎,一般都能產下三五隻小仔,等到滿月,公狗送人或自己養著,而母狗則無人問津。於是,喂養母狗的主人就將這些不被看好的小母狗丟在橋頭路邊,或是有需要的人家將其抱走,或是被人憐憫丟幾團飯食讓它活命。我就是在路邊的一條小溝裏發現了這隻小黃母狗的,它天生聰明伶俐,聽到腳步聲,就哼哼唧唧地叫了起來以引起路人的注意。我停下腳步,不用低頭,就發現了溝底搖尾乞憐的它。不知是出於同病相憐呢,還是出於喜愛與需要,總之是沒有半點猶豫,就衝下溝底將它抱在懷裏。小母狗不住地搖著小尾,那種高興勁兒及充滿感激的目光讓我心裏暖乎乎的。
抱回家中,我還是忍不住掰開它的後腿,查看了一下性別。我知道這樣做純屬多餘,別人遺棄的小狗,一百隻就有一百零一隻是母的,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認真地檢查了一番,我也弄不清此舉的目的與意義何在。
晚上我煮飯時多放了一把米,算是接納了它。我將米湯和著米飯端在它的麵前,它喜滋滋地張開小嘴,吃得嗆了又嗆,看來它早就餓壞了,從小就受夠了人間之苦。當時,我情不自禁地蹲下身來,撫摸著它柔小的身子,說道:“小家夥,老子今天收養了你,你算是苦盡甜來了,隻要我有一口吃的,就決不會讓你餓著。”
跟喂養老牛一樣,我也跟這條小母狗取了一個人樣的名字,因它毛色金黃,就讓它姓了黃;我找不到漂亮女人,總可以希望喂養的小狗美麗一點吧,於是就給它賜名麗麗。取這名字時隻想了這些,真的,我半點假話也沒說。後來,當我“黃麗麗”、“黃麗麗”地叫著時,才發現它跟黃秀蓮一樣,也姓黃了,看來我內心深處隻裝了黃秀蓮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嗬。
有了黃麗麗,日子更好過了。白天我出門跟人剃頭時就將它關在家中,晚上歸來,隻要聽見我的腳步聲,它就發出了狗們獨有的嗚嗚嗚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我再也不孤獨了,隨著它的一天天長大,有時我跟人理發時還帶著它一同走村串巷,讓我的黃麗麗多多見識一下我們這個美妙而複雜的特殊世界。
我搬進新居、自立門戶後經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師傅熊待詔的亡故。
我雖然出師了,但還是很尊敬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我記得挺牢挺牢。
自合作化、人民公社解散,分田到戶之後,剃頭再也不像過去那樣按大隊、生產隊劃分給待詔師傅記工分,沒有了固定的勢力範圍,一切都是自覺自願,理發師傅與顧客相互都有了選擇的餘地。在咱們村,剃頭的就我跟熊師傅兩人,不僅不存在任何競爭,有時,師傅附近的人要我為他理發,我還主動將他們推讓給師傅。師傅也是如此,離我近的住戶,人家就是主動上門去找他,他也不會應承。我與師傅間雖然沒有明文劃分地盤,但彼此心裏都裝著對方。這樣一來,我也就更加尊敬師傅了。過年過節,我總要掏錢在村經銷店買兩瓶上等白酒及其他糕點,大包小裹的拎著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