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目送楚懷山和四姨所搭的出租車駛離住院部大門,才舒了口氣,剛得到的那些信息令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謎一樣、噩夢一般的米治文,莫非真的也有值得同情之處?

任何人都有值得同情之處,但傷害他人的行為沒有任何值得同情之處。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巍巍聳立的病房大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在耍小聰明,她竟然看見十一樓的窗口,站著個枯瘦的人影,仿佛米治文立在窗口冷眼瞧著下麵的熱鬧。不可能!他不是從前兩天起就一直在昏迷中嗎?而且,那病房有窗口嗎?那蘭一凜,掉頭又跑進了病房大樓。

米治文所在的病房的確有窗口,但站在窗口的肯定不會是米治文,或者,從來就沒有人站在窗口過。那蘭之所以過去對窗口印象不深,多半是因為經常晚間來,落地百葉早已遮住了大窗。此刻,對臨終病人的搶救似乎已近尾聲,護士之間嘀咕的是做死亡記錄、正式通知家屬,料理後事。

那蘭走到米治文床頭,米治文仍舊靜靜地躺著,深陷在昏迷中。

她低下頭仔細查看,是否有剛才醒轉過的跡象。沒有。米治文如死了一般。

那蘭不由多看了他幾眼,高聳的顴骨和深陷的兩腮,如同骷髏臉骨上充數般隨意地蒙上一層皮,要同情他嗎?

永遠忘不了董珮綸的話,如果給米治文機會,他會怎樣?

忽然,那蘭垂在床邊的手被緊緊箍住,床上的米治文竟抬起了身,枯手抓住了那蘭!

那蘭驚懼得一時竟忘了呼叫。

米治文喉中嗬嗬有聲,似乎想說什麼,又被痰堵上了發不出完整的話。

“你想幹什麼!”那蘭終於狠狠發問。

米治文又一陣努力發聲,但還是含混不清。

那蘭湊近:“你說什麼?”

“來不及了!”這是那蘭勉強能分辨出的話語。

那蘭想問,什麼來不及了,但米治文已經鬆開了手,直挺挺地躺了回去,頭砸在枕頭上,再度陷入昏迷。病房的這個角落再次安靜下來,似乎剛才米治文的舉動隻是他噩夢中一個不自主的動作。

或者,根本就是那蘭的幻覺。

但那蘭的手腕兀自熱辣辣地痛,皮膚上幾道深深細細的紅印,仿佛惡鬼留下的反符咒。

來不及了!

血巾案會繼續下去。

隻有你,可以終止這噩夢!

但是,來不及了!

雨水肆虐地打在她臉上,徹底摧毀了她新剪的頭發。但此刻,她全然忘了這些,她隻求能多喘一口氣,讓口鼻在土上多露一刻。

求求你。

救救我!

最終喚醒那蘭的還是手機鈴聲,肖邦的《悲傷練習曲》。床頭櫃上的鬧鍾顯示,淩晨4:12。來電不能不接,是巴渝生。

來不及了!

不祥之感如重拳,一記記打向那蘭,但她還是拿起了手機。難道她還有別的選擇?

“巴老師?”

“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再讓你卷進來,”巴渝生的聲音拘謹、壓抑。“但是沒辦法……斷指案又發生了,我們又有了一個受害者!”

那蘭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頭又開始劇痛,在想是不是該用另一個電話向周長路院長呼救。但她努力讓自己穩定下來,說:“我從來就卷在裏麵,從來沒離開過……”就像陳玉棟,就像巴渝生,難道注定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我是說對新案件的直接偵破工作——騰龍廣場附近一個時裝精品店的女員工,一個叫韓茜的女孩……”

“哪個qian字?”

巴渝生愣了一下:“好像是草字頭下一個東西的西。”

符合規律,不是尋常的失蹤案,或者殺人案,或者拙劣仿效,是真正的血巾斷指案。

“她昨晚下班後就不知去向,手機關機,她的同居男友問遍了她所有的朋友,沒有回音。大概淩晨十二點前,這位同居男友發現他們家門口拴著韓茜的提包,他滿心以為是女友終於返回,但屋裏沒看見任何人,他開始翻那隻包,裏麵找到了什麼你一定能猜到。”

那蘭透出沉重的一口氣:“血巾、斷指。”

“一片白色牛仔褲的布料,帶血,包著韓茜的手指。那位男友嚇傻了,他有些小前科,會幹些不幹不淨的營生,以為是自己和黑道的什麼過節惹了麻煩殃及女友,所以開始兩個小時裏一直不敢報案,直到後來越想越怕,怕自己也要小命不保,才打了110。”

“米治文!他是……他知道血巾案會再發生,快去找他,不管他怎麼裝昏迷,也把他揪起來,問他,審訊他,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

“他……他也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