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蘭鋪天蓋地的短信,楚懷山隻有一條真正稱得上短信的簡短回複:

米治文的身世,一片空白!

那蘭歎口氣。米治文的身世空白,已經不是最新消息,巴渝生也說起過,這也是該案的難度之一。她沮喪地想,難道就一點都沒有辦法了?

她在手機上鍵入:難道就沒辦法了?

楚懷山回複:聽說過米礱坡嗎?

米礱坡,米治文。莫非這兩“米”間有關聯?

米礱坡在江京北郊,是江京標誌性的一個地名:自從上古時期的人類文明遺跡在當地被發現後,米礱坡成為了全國範圍內叫得響的考古聖地。那片承載著悠悠曆史的古老土地,和每個毛孔似乎都充滿邪氣的米治文有什麼樣的淵源?

楚懷山又發來一條短信:知道米礱坡之名何來?

那蘭雖然不是江京本地“出土”的,但也參觀過米礱坡遺址,也聽說過米礱坡這個名字的由來。米礱坡正對著九曲清安江,雖曰“坡”,其實是大片和緩的平原,隻不過整塊平原地勢較高,更像高地,當中也有一兩處隆起的小坡。早期人類定居坡上,在坡下的地麵上墾殖畜牧,這樣即便清安江洪澇,也不會造成巨大損失。逢大澇之季,清安江水會漫上高地,古人在水未退時於高地周邊築壟圍田蓄水,繼而種植稻穀,便有了“米壟坡”之稱,後來據說為稻穀脫殼的工具“礱”就是誕生於此,該地的官方名就進化成了米礱坡。

楚懷山說,米礱坡的另一個非官方來曆和北宋書畫大家米芾有關。米芾晚年定居江南,其後人為避戰亂,顛沛流離了多處後,遷徙到江京城郊,在幾乎已無人跡的米礱坡一帶落腳,依仗著優越的風水地勢和豐饒的土地,開始繁衍昌榮。米家後人最初簡單地將小小社區稱為“米家村”,更多異姓外人融入後,就改名叫米礱村,而江京城內外百姓指稱這片高坡時,就叫米礱坡。

這次是楚懷山發來漫長的“短信”,那蘭陷入深思。

米家村還在嗎?

也許是米芾的基因,也許是書香門第的氛圍保持良好,曆年來米家村頗出了一批秀才舉人,甚至有些入京或到各地為官,逐漸走散了一些人丁。抗戰時期江京淪陷,城裏因為有英法租界,成為孤島,城郊則被日軍鐵蹄盡情蹂躪,米礱村也不例外,村裏人逃的逃,亡的亡。直到抗戰結束,才有少數躲入城裏的米家村民回到故裏,麵對一片狼藉,不知從何收拾。不過最終還是有幾戶世代純粹的米家後人在米礱村原址重建居所,米治文可能就是出生在米礱坡後的小小村落裏。

那蘭仔細回憶當初米礱坡遺址的參觀,怎麼也記不起坡後有村落。楚懷山說,自從米礱坡遺址在八十年代初被定為國家級重點考古遺址後,原本就不多的幾戶居民被政府安頓到江京市內了。

我看過米治文的所有資料,沒有一處提到他的出生地,你又怎麼知道他誕生在米礱村?

楚懷山回複:猜的。

願聞其詳。

楚懷山回複:米治文幾次作案的地點,你應該都知道。

在江京的不同點,好幾個區縣,沒看出什麼規律。

楚懷山回複:畫在地圖上,規律就出來了。

他立刻發了一張圖給那蘭,顯然他早已做過研究。那是張江京市區和周邊郊縣的縮略圖,米治文作案的每一個地點都標了紅叉,七個紅叉竟能連成了一線!

將那條案發線向西北延伸,正好穿過米礱坡!

楚懷山的短信說:“你是心理學專家,肯定比我在行,他這樣做有意識還是無意識,都可能透露出米礱坡對他的重要。”

那蘭在心中沉吟:如果真是這樣,米礱坡後的荒廢小村裏,說不定會記載著米治文的童年,雖說未必能立刻和真正的凶手掛鉤,至少是個對他深入了解的出發點。

我這就去。

楚懷山的短信裏充滿驚訝:這個時候?這個天氣?

那蘭看一眼已全黑的天幕和被濃霧烘托的暈黃路燈光,知道自己真的是太性急了,當然應該等到明天。

可是第二天霧霾依舊,專家們說這樣的重度汙染大氣將繼續陪伴江京市民,至少三日,多則一周。那蘭顧不上等到藍天豔陽,上午的課結束後,就上了開往米礱坡的地鐵六號線。

地鐵出了江京市區後就成了地麵輕軌,從窗外望去,霧也略淡了些,至少能依稀辨認出遠處的電線杆和高樓,在霧裏無奈何地佇立著。等視野中高樓漸少,山體隱現,那蘭知道米礱坡快到了。

軌道站離實際的米礱坡還有至少五公裏,平日去米礱坡遺址參觀的遊客會搭乘大巴或者出租車到遺址展區,但感謝毒霧的關照,今天來參觀的遊客寥寥,出租車的生意慘淡。那蘭搭了一位品牌出租車公司的車,將昨晚楚懷山發來的地圖給的哥看了,的哥奇道:“那裏荒無人煙的,你去那兒幹嗎?”

那蘭笑笑說:“考古唄。”心知若不是因為今日客源少,一定會被拒載。

的哥不情願地開車上路,開了十餘分鍾,到了一片廢屋前說:“就是這兒了,要等嗎?”

那蘭早已想好,說:“我也不知道要在這兒轉悠多久,要不您把手機號給我吧,我結束了搭您的車回去。”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的哥果然同意了。

十餘座磚木結構的民居組成了方圓一裏左右的小小村落,這是那蘭在廢村中走了一圈後得出的結論。村裏雜草叢生,雖然久未有人居住,但房舍建築仍穩健,沒有破落得一塌糊塗,說明當年戰亂後在此安家的米家村民們並非湊合著過,而是用心經營這片小小家園。若不是和米礱坡僅一箭之遙,村民被政府勸說後識大局離開,至今一定人氣依舊。

可是,各家戶門前並沒有標注姓名,到哪裏去找米治文的“遺跡”?那蘭來之前也想到了這一點,她隻能見機行事。

三十多年前,各戶人家搬離時都清空得徹底,遺留在牆角院尾的,隻有一些碎瓦破布。但荒村不荒,各處都有三十年內甚至近年來的人跡,泡沫塑料飯盒、塑料袋、啤酒瓶隨處可見,甚至有未及穿上的內褲和懶得處理的避孕套。那蘭在廢村裏轉了足足一個小時,出入了五六間房舍,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隱隱覺得今天又將空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