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一攤手對孝先說:
“延兄,你看這夥人,咋辦?”
“好辦。留下老人做客,跟老太太拉拉家常,讓他父子把羊群趕了回去。”孝先胸有成竹幹幹脆脆地回道。
馬明作難地說:“這——人放回去,那是自然。這羊嘛——”
馬明父親反感地說:
“這個啥?我細細打聽過了,是馬仁馬義他們搗的鬼,昨日趁天黑,把人家的牲畜裹挾上來的。人家上門來尋,還賊喊捉賊哩。快讓親親把羊趕走。”
當著延孝先父子和眾鄉親的麵,馬明羞愧得無地自容。他轉過身追悔莫及,羞澀地自歎不已:
“延兄,我咋偏聽偏信,又把事給弄砸了?!險些殺了親親……”
“你說呢?”延孝先不肯直接點破,輕輕反問了回去。
馬明父親則一針見血地指出:
“人家延頭領認理不認人,你是認人不認理,不偏聽偏信才怪哩!把那幾個賊頭賊腦的混混當聖人供哩,哪一天把你賣了都不知道。待世道平穩了,快叫散了去,少禍國殃民吧。”
馬仁馬義見劣跡已被揭穿,不待馬明清理門戶,一閃身溜之大吉。
馬有陪石氏父子趕著羊群一露麵,沈廷秀立即率部撤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掃而光。
延孝先父子草草早餐後,由馬蕙陪著彎彎繞繞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來到沈廷秀部宿營地。有蒙古包,有地窩子,有臨時搭的窩棚,星羅棋布,大約百餘處。忙著抱柴做午飯的難民真不少。
延孝先一行的到來,早有人報給了沈廷秀。沈廷秀礙於麵子,和他的左膀右臂不甚歡迎地從蒙古包裏走出來,首先衝著馬蕙說:“你咋來了?!”
“我咋不能來?你們幾次打架,哪次不是我拉架勸架的?”
“你是明勸暗使勁。”沈廷秀極為不信任地回道。
馬蕙委屈地直叫:
“你冤枉人,虧人!好個沒良心的,虧你還是男子漢!”
“在我地盤上,你還嘴撐?”
延孝先主動搭話:
“沈兄,馬蕙一直在做和解的事。你別以為她是馬明妹妹,就偏向了馬明。拿身子護石家祖孫三個的就是她馬蕙。”
“是嗎?你去馬營是因為認識馬蕙,盡可去交朋友,拉關係。可我一不認識你,二不交朋友,又沒請你,你來做甚?”沈廷秀毫不留情地表白了態度。
馬蕙聽了雙目圓睜,用馬鞭指著沈廷秀說:
“喂,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是延老英雄昨日擋架,你還能活到今天?不是延老英雄早上鎮住我二哥,幾百號虎狼子弟衝過去,早把你包餃子給吃了,你現在還能站在自家門口對稀客耍臭威風?聽說你也是讀過些聖賢書的人,咋這般待客?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我這不知書達禮的鄉村女流之輩,你若去了,也不把客人久久地擋在門外。作為一方民團首領,人情禮儀你懂嗎?!”
沈廷秀經馬蕙一腔怨氣支配下的連珠責罵,不知是清醒了,覺得理虧了,還是了解內情後知錯悔改了,馬上改變了方才頑固倨傲的態度,雙手打出邀請的手式,連說:
“請進請進。恕沈某方才無理。大漢兄,馬女俠罵得對,沈某不識好人心呐。”
馬蕙邊進帳篷邊小聲說:
“不愧是屬核桃的,就該砸著吃。”
沈廷秀雖聽明白了馬蕙的意思,卻不介意,接上馬蕙的話茬兒笑著說:“這野荒嘹哨的,吃啥呢?想吃砸核桃還沒有。隻有水焯野韭菜、旱白稈菜,還有僅剩的一點紅辣皮子。”正說著,廚師已將白麵寬片子(俗稱驢肚帶)端了上來,一人一碗,一碗一瓣大蒜。大家竟吃得稀裏嘩啦。
延孝先放了碗筷,不客氣地開宗明義說:
“沈兄,剛才門外問的話,延某現在回答:叫你說對了。延某受徐學功、高克武二位頭領委托,從馬橋東來,不為別的,隻為交朋友、拉關係,不樹仇敵,不計偏見,不跟任何人結梁子。為啥?大家都明白,為了世道太平,為了幸存的家家戶戶還能回到自己的家園去,過那太平日月。雖說妥明眼下垮了,西域成了熱西丁部的,但咱們還都過著窮湊合胡將就的難民日子。這坐天下的主兒換來換去,誰知道明天又是冷西丁還是啥丁的。不管哪個教,哪個族,咱們都是難民。不要再爭爭吵吵打打殺殺的,應當聯起手來,先把自個兒的百姓保護好,必要時還得相互支援。有朝一日,坐江山的不殺不搶了,那咱就順順當當遷回老家去。若等不到那一天,就等朝廷發兵來收複。到時節,咱們來個裏應外合,打回老家去。一句話,咱們要太平,不要亂世稱雄,不要弱肉強食,不要自相殘殺。沈兄,你說這樣好不好?”
“好好好。可延兄你別太實誠了。妥明害得無數難民流離失所,有家不能歸,他太霸道、太殘忍、太欺負人了!大意不得,你不多個心眼,留上一手,早晚要吃大虧,防著點沒錯。”沈廷秀老成持重地勸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