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方方(1)(3 / 3)

祖父有過他輝煌的一瞬,麵對日寇的屠刀;而父親呢,他永遠也不會有了。

這篇小說大多是真實的:關於祖父,關於伯祖父,關於外公、曾外公,關於瀟灑的懂五國語言而一事無成的父親,關於美麗的母親……

她的長篇小說《烏泥湖年譜》的上半部分已經發表了,反響不錯,可惜我未有讀到,看有關報道,知她引用了她父親生前的一些日記資料,以為是一部與她父親有關的小說。她說,沒有關係,僅僅引用了一點她父親的資料,如此而已。但寫的的確是父親那一代知識分子。

方方的祖輩們……

方方的祖父和伯祖父是她引以為榮的,也可以說是她心中的偶像——至少對於文學意義而言,是方方心目中理想人格的化身。

後來她的老外公也成為她的偶像。

這幾位祖輩,每個人都有那種理想人格的具體表現。她小時候一直認為伯祖父汪辟疆就是她的祖父,汪辟疆是南京大學中文係教授,與宗白華為鄰,方方就是在宗白華家的房子中出生的,這位伯祖父著有《唐人小說》《目錄學》《〈水經注〉疏》,伯祖父逝世於1966年初。前幾年,方方收到她伯父汪越從南京寄給她的一本厚厚的《汪辟疆文集》,此書是程千帆先生整理的。方方告訴我,她的父親是讀書人之家,母親是官宦之家,方方在《祖父在父親心中》這篇小說中寫過,她曾祖父際虞公曾是清朝的官。她祖上曾出過一個金榜題名的狀元(中國曆史上從唐至清總共也不過出了500多個)。她的祖父和伯祖父同時就讀京師大學(今北京大學),祖父叫汪君毅。關於祖父,方方在那篇小說裏寫得再明白不過了,然而直到方方長大成人,竟不知道祖父的情況,父親也沒給她說,這實在有些奇怪。遺憾的是,方方並沒有在小說中解答,我也是在寫這篇文章時才兀然生出這個疑問的,但時間不允許我去詢問個中原委。

她的祖父汪君毅同樣著作等身,有《中國文學史》上、下冊、《經學概論》《中國文字學概論》《澹靜居詩稿》。這位“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淵”的學者,在日寇麵前寧死不屈,慘遭殺害,其殉難事跡經當時的省教廳呈報江西省政府轉呈國府,褒題“義烈千秋”匾額一方,賜給汪家。

方方的外公張仲西,日本慶應大學法學部法學學士。1913年7月回國後,即與嶽父楊賡笙參加湖口起義,楊賡笙就是方方母親的外公,方方的外公死後,方方的母親一直生活在老外公家裏。方方的外公是一位詩人,有一次,江西都督,起義總司令李烈鈞以所佩寶劍贈給起義軍參謀長、其嶽父楊賡笙,張仲西目睹了這一壯偉場麵,寫了一首詩呈李、楊二人,這首詩流傳了下來:“夜夜龍吟意若何?中宵起舞影婆娑!濕多蛇蠍山多虎,陸有包窪海有波;脫穎原為今日用,霜鋒曾貴十年磨;憑君去管不平事,快意尊前一嘯歌!”方方那位英年早逝的外公同樣具有慷慨悲壯的情懷。

而方方的老外公楊賡笙卻真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被許德巧稱讚的“寫得慷慨激昂,大義凜然,使人深受感動”的《江西討袁軍總司令檄文》,即出自楊賡笙之手。他曾擔任孫中山的秘書,後與李烈鈞1913年在湖口興兵討袁。“二次革命”失敗後,他與李烈鈞一起流亡國外,臨別時曾沉石於江,發誓“沉石於江,意誌如鋼,不滅袁賊,永不還鄉”。

流亡東京期間,孫中山成立了中華革命黨,時值革命低潮,流亡的革命者中許多人處於猶疑觀望之中,而她的老外公十分堅定,在宣誓書上打下五個指模,表示他追隨孫先生矢誌不移。她的老外公後在南洋辦報,並籌募經費,以圖再度討袁。1916年蔡鍔在雲南起義,老外公將籌募的經費,親自從緬甸送至雲南,深得蔡鍔讚賞。這位老外公日後因與蔣介石政見不和,除一度任過江西省民政廳長和省代主席外,大多時間隻擁有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高級參議的虛職。

方方深深地為老外公當年“寧為共和鬼,不做專製奴”的無私無畏精神而自豪和敬仰。她的祖父當然可以說是一位具有高尚氣節的民族英雄,這些祖輩的“義”、“烈”,幾乎都烘托映照在方方的小說中,使她作品中的理想主義色彩無比濃烈。而祖輩的血質,不僅汩汩流淌在方方的靈魂中,也浸透了她的作品。

父親和母親的羅曼史

方方在《祖父在父親心中》真實地寫了她的父輩,誠如她說的,她的母親確是一位端莊美麗的大家閨秀,而父親亦是風流倜儻的才子。

翻開那一本本陳舊的相冊,一張張發黃的照片將時間一下子拉回到了20世紀30年代。1935年的一張照片上,站著方方16歲時的母親張恬然及二姊妹張惕然、張怡然。這張家三小姐以後的不同歸宿,方方以為可以寫一部磚頭厚的長篇小說,單是這張照片,就使人感慨萬千,照片的文學感與曆史感是那麼強烈地暗示著你去追溯與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