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4月,約翰斯頓將軍帶領所剩無幾的部隊回來了。可是,最後在北卡羅來納他向北軍投降,戰爭就結束了。可惜,這個消息遲遲不到塔拉。塔拉的人從此就有事情可做了。他們要打聽情況,聽別人的閑談和議論,而且鄰居們也同樣忙碌,他們接觸很少,所以打聽到的消息很慢。

春耕正是大忙季節,波克從梅肯帶回的瓜菜和棉籽也得趕緊下地了。然而,這波克再也沒幹活,他帶回了滿車的穿用物品,甚至還有種子、家禽、火腿、醃肉和玉米麵,他高興得不得了,整天吹噓回塔拉的途中是如何的艱難,什麼路都踏過,很是辛苦。在路上他耽擱了很長時間,這也是思嘉十分擔心的日子。他到家後,思嘉並沒有因為時間長而責備他,因為他這一趟跑得很有效果,而且還剩下那麼多錢。她對他剩下這許多錢很有想法,因為所有商品都不是花錢買的。至於波克他認為既然沿路有無人看管的家禽以及食品,他如果再花錢去買,豈不浪費錢。

現在,大家有了一點糧食,便人人都忙著想辦法過以前的日子。每個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去年的幹棉稈兒必須馬上弄幹淨了,好騰出地來栽種新的,而那匹倔強的馬還不願意拉犁,總是在田裏磨蹭。園子裏的野草也得清除了,不清理好就沒地兒種瓜菜。

他們開始整理那些被北方佬肆意燒毀的牲口棚圈了。漫長的籬笆必須要修好,還得劈木柴。波克設下的野兔網時不時得去看,河邊的釣線也得時常換釣餌。而屋裏,必須有人整理家務活。母牛要擠奶,要放牧,還要有個人整天看著它,還得防止被北方佬或弗蘭克·肯尼迪的征購隊回來把它趕走。小韋德當然沒有休息,他每天早晨提著籃子出門,去拾小樹枝和碎木生火。

投降的消息是方丹家的小夥子們帶來的,其他的人各自回家了。亞曆克斯還有皮靴穿,托尼卻光著腳,騎著一頭騾子。托尼在家裏總想著辦法占便宜。他們經曆了風風雨雨後,已變得更黑更瘦也更堅實,還有臉上亂蓬蓬的黑胡須,現在倒像陌生人了。

因很想回家,他們在途中,隻在塔拉停留了一下,和幾位姑娘交談了一會,並告訴她們投降的消息。他們說一切都結束了,也不想再提它,他們隻想知道的是米莫薩是否還存在。他們從亞特蘭大過來,看到的隻是一個又一個煙囪,便對於自己家是否幸免也不抱有希望了。聽了姑娘們說的喜訊,他們這才把心放在肚子裏;並且,當思嘉描述薩莉是如何來通報北方佬到達的消息,還有她又是如何逃走的,大家都很歡呼地大笑。

“她是個有主見的姑娘,”托尼說,“隻可惜她命太苦了,喬已經犧牲了。你們家裏還有煙草嗎,思嘉?”“一點兒也沒了,隻有兔兒煙,爸放在玉米棒子裏抽的。”“真的這麼慘嗎?”托尼說:“我想也會這樣的。”“迪米蒂·芒羅她沒事吧?”亞曆克斯關心而又很靦腆地問,這才叫思嘉想起他是喜歡薩莉的妹妹的。

“唔,沒事,她如今跟她姑媽住在費耶特維爾。他在洛夫喬伊的房子給燒了嗎?她家裏其餘的人都在梅肯。”托尼想,“他的意思是——迪米蒂是否已經結婚了?”亞曆克斯很生氣,轉過身去憤憤地瞪著他。

“沒有,她還沒有結婚嘍。”思嘉帶有調侃地回答。

“如果她結婚了,應該比現在好得多。”亞曆克斯沮喪地說。

“思嘉,請原諒。如果你家裏的黑人全都解放了,牲口也沒有了,身上也身無分文,你有臉麵要一個女孩子跟你結婚嗎?”“迪米蒂她不在乎的,你知道。”思嘉說。亞曆克斯·方丹一直都不在她的情人當中。

“請你原諒。我真的不該說咒罵的話了,老太太保準會揍我的。我也不會讓一個姑娘嫁給一個身無分文的人。就算她不在乎,可我自己得計較呀!”思嘉跟兩個小夥子說話,聽說已經投降的消息,這時媚蘭、蘇倫和卡琳也悄悄溜進屋裏。等到小夥子們都各自回家去了,思嘉才進來發現幾位姑娘一起坐在沙發上哭泣。一切都被毀了,她們所喜愛和期待美麗的夢想,甚至親人、朋友、丈夫都四分五散了,已經結束了。那個所謂的主義永遠失敗了。

不過思嘉看來,這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她聽到消息的最初一瞬間曾經這樣認為:謝天謝地,那頭母牛安全了!那匹馬也安全了。我們可以趕著馬到鄉下去找吃的了,而且用不著害怕了。

這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從此她再也用不著擔心受怕了。尤其是塔拉從此安全了!

南方的那個主義已經徹底結束,思嘉本來就憎恨戰爭,向往和平。她平日看見星條旗杆上升也不會覺得特別,聽見南部聯盟的軍歌更加沒有感覺,她之所以熬過了種種困難,是因為有股很強烈的感情在支撐著,正是這種感情才讓他們忍受一切,隻要能夠得到和平。可現在什麼都沒了,一切都結束了,她再也用不著哭了。

一切都結束了!那場看似永遠打不完的戰爭,把她的生活弄得亂七八糟,以致她忘記了記起前一段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她能夠回憶到,漂亮的思嘉穿著便鞋,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她總是猜測那是不是真的,思嘉·奧哈拉,那時當地的小夥子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是個要什麼有什麼的思嘉,她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除了有關艾希禮的事情以外。

不知從何起,在過去四年曲折的道路上,那個要天得天的姑娘不見了,留下來一個瞪著綠眼睛的女人,她再不能享清福了,還得親手去做體力活,破產之後她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這片貧瘠的紅土地了。

現在她聽著姑娘們哭泣,心裏更難過了,而又必須打自己的算盤。

“我們要種更多的棉花。還要讓波克明天到梅肯多買一些種子。現在北方佬再也不會來了,我們的軍隊也該解散了。今年秋天棉花會收獲得很多!”她走進那間小小的辦事房,把她們置於一邊,自己坐到寫字台前,計算手頭的餘錢還能買多少棉籽。

“和平來了。”她一想起這些就會很高興。戰爭既然結束,如果艾希禮還活著,他肯定會回家來!媚蘭是否也想到了這一點,她不知道。

“我們很快會收到信,雖然現在還收不到信。但是他遲早都會讓我們知道的!”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艾希禮仍然杳無音信。南方的郵務還很不正常,鄉下各個地區也沒有郵務。偶爾有個過客捎來一張字條,她在懇求姑娘們回去。然而艾希禮卻遲遲沒有消息。

戰爭結束以後,思嘉和蘇倫之間關於那匹馬的爭論馬上就要爆發了。現在已經沒有北方佬的危脅,蘇倫就想去串門。她很寂寞,很懷念過去熱鬧的生活,因此她總渴望去看看朋友們,去了解縣裏別的人家也像她們家一樣衰敗,自己也就得到了些許安慰。可是思嘉很強硬。那匹馬必須整天幹活,比如,從林地拉木頭,耕地等等。到節假日,它就能夠在牧場上頭啃草根休息會了。要是蘇倫一定要去串門,她可以走路去嘛。

蘇倫從來沒有走過上百碼的路程,現在叫她步行外出,可真是太不幸了。因此她呆在家裏整天抱怨,總沒事找事:“哼,如果母親還在就不會這樣了!”這時思嘉給她一記耳光,而且打得很重,打得她尖叫,引起大家擔驚受怕。然而從那以後,蘇倫好多,至少在思嘉跟前沒有那樣了。

思嘉說她要讓那匹馬休息,那是一半的真話;另一半是在投降後的頭一個月裏她就趕著馬和車子把所有人都拜訪了一遍,發現他們那裏的情況不對,所以她放棄了,盡管自己並不承認。

方丹家靠薩莉一個人賺錢,光景比別人好多了,不過隻是與其他處境很慘的鄰居相比而已。方丹老太太自從那天領著大家忙上忙下的,累得犯了心髒病,至今還沒有好呢。老方丹大夫被截去一隻胳膊,也正在恢複當中。由於長期參戰,亞曆克斯和托尼在犁耙等農活方麵都無從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