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過安檢的時候,在安檢口足足等了十分鍾。安檢人員不敢確認陳亮就是陳亮,安檢員讓陳亮摘了鴨舌帽,反複地比較眼前的陳亮和身份證上的陳亮,還報告了他的上司一起來比對。又不是恐怖分子,大驚小怪的,不就是瘦了嗎?陳亮咳著有些生氣。
我們直接找馬燕娜談嗎?飛機起飛後,我輕聲問陳亮。
不,馬燕娜後來又結婚了,生了個女兒。陳亮說,我叫阿強打聽了,她丈夫是開出租車的,我想見見馬燕娜的丈夫,看看是不是可以托付的人。
嗬,是這樣。
到時候,我們就說準備投資出租車,向他了解出租車業內的情況。就是他萬一問起我的身體,我怎麼說好,你得給我出個主意。
就說是矽肺吧,我說這病的症狀與你現在的情況比較像。就說過去開石塘沒在意戴口罩,吸進了大量的石粉。現在身體不行了,石塘開不動了,想著改行。我發覺我越來越會說謊了,都是陳亮培養的。
陳亮和我走出機場。阿強在機場的出口處等,陳亮舉手示意了一下,阿強認出陳亮了。亮哥,你怎麼變這麼多?阿強握著陳亮的手,聲音有些異樣,引來周圍好多好奇目光。快點回去說吧,我拉了一把阿強。
亮哥,有好長時間沒有給你電話了,也不知道有事沒事給你打個電話,你病成這樣了,我一點也不知道,我真該死。出了機場,阿強一路自責著。
阿強開來的是一輛奧迪。車不錯啊,你的?陳亮問。借的,亮哥來了特地向朋友借輛好點的,舒服一些。我自己買的是皮卡,做生意皮卡實用一些。
阿強把陳亮和我送到酒店,住下後去吃飯。陳亮對阿強說,菜不要多,我吃不多,我這哥們也是文的,少而精吧。要不一起去點吧,我提議說。阿強要點魚翅。我說就給陳亮點一盅吧,我免了。生意還好嗎?陳亮問阿強。好的,托亮哥的福,如果公務人員沒有灰色收入,我要好他們幾倍了。那好,就每人一盅,陳亮做主意點了,這東西過去很少吃。
菜上來了,我們慢慢地吃著,說起了馬燕娜。
馬燕娜跟陳亮離婚兩年以後,跟一個開出租車的結婚了。開出租車的也是再婚,先前有個兒子跟了他老婆。馬燕娜跟他結婚後生了個女兒,現在讀小學。那個男的好像腰不太好,把出租車包給別人開,自己打麻將。我已經通過朋友跟他約好了,明天一起吃中飯。社區主任陪他來,人怎麼樣我也沒有見過。
馬燕娜的男人很高大,他走進酒店包間的時候,我感覺他差不多把門框給填滿了。他上衣敞開著,走路搖擺的幅度偏大,擺動的雙手遠遠地離開身體,好像是故意顯示自己的強大。我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請他到陳亮旁邊坐下。陳亮瘦得柴棒似的,視覺上完全可以塞進他的體內去。
這酒店馬馬虎虎,三星,那邊有家五星。馬燕娜的男人用手指指北麵的方向,說,那才叫豪華呢,歌廳進出的小姐個個美得一塌糊塗,看了讓人衝動。
這是我哥,陳亮,浙江來的。這位是他的朋友,阿強開始介紹。
浙江人,浙江人精,房子炒不動了炒出租車了。馬燕娜的男人插話了,炒出租車好,把出租車炒高了,老子的出租車更值錢了。
喝點什麼?阿強問。馬燕娜的男人說隨便,阿強要了一瓶洋河大曲。熱菜上了,服務員給馬燕娜男人倒了一杯,給社區主任倒了一杯。一股又香又衝的酒味飄起來,陳亮接連咳了幾下。
你什麼病啊,不會傳染吧。馬燕娜的男人看一眼陳亮,屁股向旁邊移動了一下。陳亮用小毛巾擦抹額頭上的汗珠,臉上露出一絲不快。
不會的,是矽肺,職業病,過去打石塘吸進大量的石粉。我在旁邊解釋說,現在身體不行了,所以想改行投資穩定一點的行業,想到了出租車,我們那邊出租車轉讓費高得離譜,阿強說這裏價還好。
聽說過,煤礦挖煤的也犯這種病。賺錢不能不要命啊,老子買出租車早,那時候便宜,現在升值了。老子自己不開,包出去,收入不比機關老爺們少。馬燕娜的男人說,老子做人鐵蛋一樣。
阿強舉了舉杯子,馬燕娜的男人已經喝了一大口,見阿強舉杯了又喝了一小口,說,這酒不錯,就是與茅台比稍微差些。
那當然,阿強臉上有些掛不住,要不再來一瓶茅台?不用了,不用了,已經夠好了,夠喝了,社區主任阻止說。
陳亮陷在座椅上,已經沒了說話的欲望。看得出,馬燕娜的男人不是陳亮希望的買方,我放心了,主動地站到了前台,圓眼前這個謊言。我問馬燕娜男人出租車租賃費用,出租車生意,出租車運行證期限等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馬燕娜的男人答非所問地說著,一直以老子自稱,反複強調老子做人鐵蛋一樣。馬燕娜男人希望跟我滿滿地幹一杯。我一向對白酒望而生畏,堅持不幹。馬燕娜的男人說我不夠朋友,浙江人奸。
陳亮的背緊貼著椅子背,小幅度地扭動身體。陳亮的背又癢了。我知道陳亮出來時沒有帶抓癢耙,這麼小幅度地摩擦很難解決他的癢,趕緊給阿強使了個眼色。
馬燕娜男人喝完了杯中酒,說老子要走了,回去打麻將,三缺一等著呢。
送走了社區主任和馬燕娜的男人,阿強問陳亮,還見不見馬燕娜?陳亮搖搖頭,說,我還是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