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又笑了笑,向周璉道:“你快過去罷。”周璉將褥子卷了枕頭,向牆那邊一丟,然後提了燈籠,從炭上扒過牆去。又回頭看蕙娘,蕙娘又笑了笑,以目送情。周璉擺手兒,蕙娘方才出去。
回到外房,見他父親正穿衣服,他媽還睡在被內,急急的幾步走入內房,將紅鞋脫去,換了一雙寶藍鞋穿了。小女廝與他盛了麵湯,梳洗畢,呆呆的坐在床上,思索那交媾的趣味,不想是這樣個說不來的受用,怪道婦人家做下不好的事,原也由不得。又想著普天下,除了周璉,第二個也沒這本領。
從此一心一意要嫁周璉,拿定他母親是千說萬依的;隻是他父親話,斷無望。
到第三夜五更時,又與周璉歡聚。事完後,蕙娘說起要嫁的話。周璉道:“此事從那日會文在窗下見你時,存此想算,直到如今。隻是我家有正妻,不但將你與我做個偏房,就與我房下做個姐妹,你父親也斷斷不依。我也思量了千回百轉,除非我房下死了,那時名正言順,遣媒作合。內中又有你母親作主,這事十分中就有十分成就。如今該怎麼向你父親開口?”蕙娘道:“我已是二十歲了,早晚間我父親把我許了人,我這身子已被你破,那堪又著人家再破?我到那時,不過一條繩子自縊死,就是報還了你愛我一場的好心。隻是我死了,你心上何忍?”說著雨淚紛紛,從臉上滾下。周璉抱住溫存道:“你休要憂愁,且像這樣偷著做,等候個機緣。即或到水盡山窮,我從這牆上搬你過去,到我家中稟明父母,費上十萬銀子打官司,也沒個不妥當的事。萬一不妥當,再著上十萬;若二十萬還無成,我陪你同死,也舍不得教你獨死,教你再嫁第二個人。”蕙娘聽了這幾句話,拭去淚痕,說道:“我的終身總要和你說話。你若是誤了我,我便做鬼也不依你。”兩個相親相偎,到天明別去。
自此一連七八天,周璉沒回家去,總在書房中歇臥;偶爾白天回家走走。周璉的父母以為兒子下苦功讀書,心上到也歡喜。怎奈他妻子何氏,與周璉是少年好夫妻,每日晚上定要成雙,今一連七八夜不見周璉回來,那裏還挨得過去?便生了無限猜疑,打算著周璉不是嫖,便是賭,不過借讀書為名,欺謊父母。又見周璉回家,止到他房內兩次,麵色上大不同前,看的冷冷淡淡,連多坐一刻也不肯,已看出破綻,隻是摸不著根兒。將伺候周璉的大小家人、廚子、火夫、都輪班兒叫去,細細盤問,眾人一口同音,說主人實是獨自宿歇,用心讀書,並無半點外務。何氏又疑他們受周璉囑托,因此不肯實說。想了半天,想出一套話來,到婆婆冷氏麵前說道:“女婿連夜不回家,與眾家人打通一路,包著個娼婦在新書房左近,夜去明回,已七八天了。咱家有錢,誰不忌恨?久後被人訛詐事小,設或一出一入,被人家傷了性命,我做個寡婦罷了,隻怕爹媽的後嗣有些可慮。”
冷氏聽了她的話,知道他們是少年夫妻,不願丈夫離開的意思;後聽到傷了性命等話,心上有些怕起來,立刻將周通請入內室,照何氏適才的話告訴周通。周通笑道:“我一生一世止有此子,凡他一舉動,我無不晝夜留心,暗中著人察訪,委係在新書房內立誌讀書,並未胡行一步。除會文日子出門,餘俱在書房中。止是和齊貢生家兩個兒子稠密些。他們少年人合得來,也罷了。若說講到鄰家,那齊貢生品端行方,言笑不苟,是我們本城頭一個正路人,也是我一萬分信得過的人。今他另立書房讀書,這是最難得的事體。若把他這讀書高興阻了,惹的他惱怒起來,胡嫖亂賭,你我也隻合把他白看兩眼,誰舍的難為他?這是媳婦兒貪戀丈夫。我今日就吩咐與他,白日在書房中,晚間回家來罷了。”隨即著人將周璉叫來,說明此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