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隻覺得腦袋嗡嗡做響,眼前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首先能感覺得到的,就是膝蓋上冷冰冰,濕乎乎的。
眼前逐漸清明起來,帝君才發現自個兒正跪坐在雪地上,傻兔子葉焚天被他擁著,腦袋沉沉的搭在自己肩上。帝君惶恐地睜著一雙靈犀眸子,一低頭就看見滿地的血,在雪地上開了一片冷豔的花。
四周埋伏在樹林裏的禦林軍,好似吞了火藥一般,噴著火全身燒了起來。
借著天火火海的亮光,帝君托著傻兔子的腦袋,卻發現懷裏的人直愣愣的睜著眼睛,且,再也不能自己閉上了。
帝君不甚聰慧的腦袋裏,思路十分漿糊地運作著,大抵是因為剛才被火靈灼傷,神識受損,以至於血誓的保護竟然不起作用了。
帝君又恨又悔還帶著罵自己笨,連忙掐手念訣,想要把他三魂七魄收回來,卻發現這具身體裏本應當停留七天的魂魄一絲也無,一時間急火攻心,吐出血來,眼前又是發暈,耳朵卻蒙地一下,聽不見什麼聲響了。
什麼都看不清,也聽不到,帝君隻覺得手裏還穩妥地抱著那傻兔子,於是又掐手施法,尋思著就算肉身傷得太重導致魂魄離體,也不會跑的太遠。複雜的法咒一瞬念成,帝君心裏卻實打實地涼了,腦袋也不停地發蒙,完全不能思考——沒有魂魄的痕跡,整個昭月國國土上,整個世界裏,一絲一毫魂魄的痕跡都尋不見。
上天入地求不得。
帝君一連眨了幾下眼睛,覺得又能清楚的看見那傻兔子了,突然卻覺得怎麼著都不舒服,穿身而過的箭簇弄得他不舒服,冷冰冰的雪地打濕了他的衣襟也不舒服,箭鏃礙著他不能好好的抱著那傻兔子也很不舒服,最不舒服的是……
“你說話!”帝君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帝君隻想起來三重天靈鳩山上,自己那樣在他懷裏漸漸沒了聲息的時候,他是個什麼樣的心情。不知不覺竟然欠了他這麼多,現世報應來的如此豪爽。
“你說話啊……求求你。”懷裏那人卻好像心灰意冷了一般,再也不理會帝君。
“你乖,求求你,說句話啊。”淚水不知怎地就潤濕了眼睛,迷了眼睛。
帝君摟著他,急急忙忙地用袖子擦了一把,連忙又向懷裏人看去,隻希望自己剛才那般狼狽的樣子被他看在眼裏,能笑一聲也值了。然而傻兔子依舊傻愣愣地睜著那雙兔子眼睛,有雪飄落,入了眼,迅速化開,好似盈了滿眶的眼淚。
“別,求你了,別哭,我錯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錯了,我再不騙你了好不好?我隻求……隻求你原諒我,盛世太平我也不管了,曆劫什麼的我也不管了,我單就護你周全,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再也不會……”九天之上,或是皇天後土,何曾見過尊貴的帝君這般聲嘶力竭。
幾丈遠處站著個黃衣的人正是當今聖上肅文羽,他正揣著手覺得有些不妙,這人怎麼還沒死?雖說是修真之人,會些許個法術,現下肉身被箭簇穿了個透心涼,還不死,不能吧?
今晨,安插在帝君身邊的眼線準時來報,前幾天被他三言兩語就糊弄了的那隻小兔子已經去見了帝君,並且果真像他猜想的那樣,他要帝君來殺了自己。現任皇帝聽了之後直冷笑,果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果真不像帝君信誓旦旦地那般跟自己說,隻求一個天下太平麼,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用的安穩無憂?更何況,帝君還真接了他家那隻小兔子的單子,不早點下手死的就是自己啊。
肅文羽冷眼看著帝君,隻覺得此人不是自己能夠駕馭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殺了了事。
他慢慢抽出劍來,黃金的劍鞘扔在一邊,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以前帶兵打仗,麵對千軍萬馬自己也不曾這樣害怕過。是了,這是最後的劫難,殺了他,自己和遠兒就能高枕無憂了……隻要殺了他。
帝君隻覺得有些別扭,身體裏有一種鈍鈍的感覺,和方才箭鏃射中自己的感覺類似。慌忙著低頭去看傻兔子,卻發現自己心口處,露出兩寸長的一個劍尖,火光照在上麵,明晃晃的刺眼睛。再看傻兔子身上,和那處劍尖相對的地方,也被捅出了一處傷口,正紅帶金的血又滲了出來,和他身上其他地方流出來的,和流到地上的那一灘一對比,更加刺眼。
帝君慌著,伸手去給他捂傷口,可是那血竟然流了那麼多,捂也捂不住,從指縫裏又流了出來。
帝君攬著他,又伸手用手背上幹淨的地方給他擦下巴上沾上的血跡。
“兔子,疼不疼?對不起……”帝君把手在雪地上胡亂蹭蹭,又給他擦血,“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腦袋不好使,害得你受傷,對不起……”
一個萬世涼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已經死了。”隨之而來的是迅疾的風聲,帝君隻覺得脖子上也有那種鈍鈍的感覺,自己這副肉身上的血從脖子噴出,濺在小兔子的下巴和脖子上。
帝君覺得,很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