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事各異(2 / 2)

“眼下更應該想的,是你自己今後的路,你甘心隻做一個僮走,一年後被遣送回家去,繼續讓你娘受苦……”

“……”文宛乍然瞪大了眼睛,表情一如既往地凝重。

“你不是說,你娘希望你能做禦醫嗎?”我慢慢地扶正了他的身體,緩緩道:“那你就不能讓她失望,為了她,要做這禦醫殿裏的禦醫。”

他的眼睛慢慢地回複了神智,胸膛的起伏也微微平複了下去。

我拿出一方手帕,遞給他,道:“擦擦臉,和我回去。”

文宛抬起手,接過手帕,眼睫低垂,讓人有隨時都會哭泣的錯覺。

“謝謝你,佑熙。”

“嗯,別說這些了。”

我轉過身,跨過了幾處的草叢,準備走出去。

可是心裏開始有不舒服的感覺浮上來,密密麻麻地附著心髒的分分寸寸,帶出一片莫名的緊張。我記得霍驍和文宛的哥哥都是飛騎營的,霍驍……他在不在那裏呢?不過隨後,我又有些釋懷,正月裏,蓉姨的表現不像是出事的樣子。

文宛跟在我身後,仍舊是不說話,隻怕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來。

這一年多,我每天忙裏忙外,很沒良心地很少去想他,不知道他在軍隊裏會生活地怎麼樣,不知道他受傷了沒有,不知道他心情抑鬱悶聲不響的時候有沒有人去和他說話,不知道他逞強硬撐的時候會不會又一個人躲起來……

心上越發地沉重,有一種感覺在洶湧而上,衝刷著胸腔內部。

霍驍是個夠格的朋友,一直以來都很照應我。雖然個xing很冷淡,卻是一個有著柔軟內在的人,不過,我和他一起的時候,很多時候都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事情,卻沒有想過去聽一聽他想說什麼。

他快要出征的時候,一年前的昨天,他走的前一天,我沒有和他多說什麼體己的話,隻是一個人默默緊張進禦醫殿的事情,卻沒有意識到:他就要去打仗了,是要提著刀和敵人拚命的,而他隻有十五歲……

如果,那時,我能夠多和他談談,說幾句加油打氣的話,說些好兄弟應該說的話,現在的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有罪惡感了……

我用手拍了拍胸口,極力去緩解那一陣一陣撲麵而來的撞擊,真該死。

等我和文宛各懷心事地走回奉醫堂的大門的時候,我們遇見了一個人,他恢複了一貫的靛色服裝,優雅從容地走了過來。

“林佑熙,跟我來。”他沒有過多地在我們身邊停留,隻是就這樣丟下了一句,然後就大步朝奉醫堂的清遠院走去。

“你先回去,我很快回來。”我回頭對文宛說道。

文宛看著方正禦離去的背影,沒有理會我的話,他再次垂下了眼睫,然後轉身朝熏草樓的方向走去,步伐似乎像灌了鉛一樣。

我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朝方正禦追去。

清遠院裏浮動著梨花的香味,清雅而清新,可惜我沒有抬頭駐足的時間。我跨上了幾步台階,跟著方正禦進了他辦公的房間。

“看見那張桌子上的書了嗎?”方正禦坐在椅子上問我。

那是一張小桌子,上麵擺著筆墨紙硯,放著一疊泛黃的紙張。而且就擺在方正禦的桌子的旁邊。我看了一眼,對方正禦點了點頭。

“你上次來替我理了藥方,這次便幫我抄錄吧。這是今年新搜集的各地良方,隻是紙張雜亂,行文零散,無法上呈,你便重新整理翻抄一遍。”方正禦含笑著看我。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驚異。

良久,我說:“多謝方正禦,佑熙一定好好抄錄。”

不得不說,這是一次接觸各地醫學的好機會,雖然隻是抄錄,卻可以借此詳細了解一些少見的療法。隻怕是堂中的從禦都難以獲得的機會,方正禦卻願意給一個僮走這種機會,實在令人感動。

“如此,開始吧。”方正禦向我打了個手勢,突然,他好看地一笑:“我知道你的字不錯。”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到位子上,坐了下來。拿起那一大疊上的第一張,開始看了起來。

“林佑熙,正月回家都做了什麼?”方正禦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開口對我說。

“哦,沒做什麼。”我停了一下,裝作平常地說道。

“沒和爹娘出門逛燈市嗎?”方正禦的聲音如往常一般柔和。

“……”我將筆放在硯台內潤了潤,提筆開始在雪白的紙上寫起了字,接著,我輕聲道:“沒有。”

“是嗎……”

房間內安靜下來,有梨花的香味透過窗戶飄進來,不知何時,竟然已是夜色濃重了。

而天上的月亮依舊明亮,似乎不解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