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細風充滿涼意,我奮力地朝奉醫堂跑去,四周素麗的景色疾疾朝後倒去。幾縷發絲飄了一會兒就混著汗水黏在了額上。
“滿福,你看見文宛了嗎?”我滿頭大汗地跑到一個胖乎乎的僮走的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沒看見。”滿福搖了搖頭,低頭想了想,也有些奇怪地說:“從昨兒起,就沒看見他了,也不知去了哪兒?”
“我今天剛進宮,一上午都沒見他出來。”照理,文宛應該會出來迎接我才對。
“領司也問起過他人,大家也是說沒看見,這會正拿著竹條子尋人呢。”滿福滿臉擔憂。
“太醫署的人有沒有來找過他!”我拽住滿福的衣服,著急地問。心裏開始有了不祥的念頭,如果那幫王八蛋趁我不在想找文宛的麻煩,隻怕,他那麼一個人,應付不來啊。
“沒有,太醫署正月休課,二月初六才開課啊。”
“啊……對對對……”我連忙讚同道,著急地連這茬也忘了。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文宛昨兒不見之前,好像往軍沿處去了!”滿福聲音一下子地洪亮起來。
我想了想,連忙朝門外跑去。
大約跑了一盞茶的時間,我氣喘籲籲地跨進了軍沿處。正午的軍沿處,沒有很多人,琢磨著應該是用午飯去了。
空蕩蕩的房子裏,隻坐著一個正在打盹的老大爺。
“老大爺,您醒醒。”我湊近他,輕輕地搖了搖他。
“唔……”老大爺吸了吸鼻子,眼睛閉著,嘴上卻說起了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啊。”我吃了一驚,連忙道:“您看見一個和我差不多的男孩……”我看見他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我的形容模樣,又改口道:“你看見一個十四歲的男孩,瘦瘦的,大約這麼高。”我忍不住拿手比劃了一下。
老大爺打了個鼾,不耐煩地說道:“跟娘們兒似的?”
我頓了頓,也隻能說:“嗯。”
“朝未央湖那兒去了。”
老大爺皺著眉頭,拿手遮住了腦門,再也不想理會我的樣子,不一會兒鼾聲轟隆而起。
我吸了口氣,轉身從軍沿處的大門跑了出去。
我發誓,如果找著了文宛那個臭小子,先臭罵他一頓,然後再問個究竟。我為了這麼個沒心肝的人,跑得要死要活,真是……何必呢……
日光開始偏西,而我在未央湖畔已經打了無數個來回了。
等我找到坐在一處假山石後麵坐著的文宛的時候,就立刻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到了他麵前,指著他的鼻子,居高臨下地罵道:“姓文的。你去了哪兒!再不回去,就等著被領司爺爺大打一頓吧!”
文宛也不吱聲,顫悠悠地站了起來,抬手擦了擦眼角,用通紅的眼睛看著我,末了,才用沙啞的聲音道:“哦,我這就回去。”
“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不放心地拉住他的手臂。
不問還好,一問,文宛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然後就開始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淚。
“到底怎麼回事?”我走近他,毫無頭緒地看著他劇烈顫抖的肩膀,道:“你告訴我,說不定我有辦法。”
“沒有沒有……誰都沒有……”文宛像瘋了似地搖著頭,然後抓著我的衣襟,開始徹底泣不成聲。
我歎了口氣,意識到,文宛說不定是真的遇到了什麼事了。而且,是比上次他被方玉寬羞辱了……還要嚴重的事。
就在我沉默著任由文宛失聲痛哭了半個小時後,他終於用完全廢掉的嗓音,絕望地說道:“沒有了……他們……我的哥哥們……沒有了……”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才想起了文宛的兩個哥哥是這次回骷之戰的軍士。下一刻,我立馬意識到,上個月殷都裏傳來了鄭溫將軍率領的部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難道他們兩個就在那隊人馬裏……
“文宛,你確定了?”我嚴肅地看著他。
文宛的眼神已經完全渙散開來,他像個沒有骨架的稻草人,無力地又坐回了地上,從懷裏拿出了一封信……
我接過那封信,急切地抽出了信紙,認真地閱讀起來。
“他們一定也給我娘也去了信,我娘……嗚嗚……她已經沒了我爹……她……怎麼受得了……我爹……也是死在十二年前的北蠻之戰裏……嗚嗚……為什麼……老天……為什麼……”文宛的樣子恨不得死在此刻,世上的一分一秒對他來說似乎都是煎熬。
“你娘隻剩你了,你確定她希望你這樣。”我開口道。
我們一側的未央湖麵在晚風的吹拂之下,蕩出了一層層金色的波光,像漂浮在水麵的羽衣。
“我……我……隻剩我……”文宛止住了眼淚,呢喃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