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暢春園才真是熱鬧起來,除了先到的三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康熙帶著各皇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入園,各府也提前派了人到暢春園。康熙心情大好,以往他都是來這裏“避喧聽政”,這次卻真是放鬆了心情,我們這些打雜的就愛看他心情好,他心情好,顧師傅就心情好,顧師傅心情好了,我們個個都有好日子過了。
第一日奉茶時,我照九阿哥的吩咐給他遞了條子,告訴他皇上飲的是武夷岩茶,新曬月餘,九阿哥甚為感激,皇上果然考了他們品茶功夫,我也算完成了任務,倒鬆了一口氣,心道這康熙也是奇怪,考兒子學問便罷了,還要考品茶的功夫,難為九阿哥還要來求我這個小宮女,當他的兒子挺累。
暢春園外沃野平闊,內裏一片綺和秀麗,頗有點歡聲笑語歌舞升平之勢。這日至晚間,顧師傅突然讓我進去侍候。自打入了乾清宮,我都沒在黃昏之後見過康熙,突然站在他左近,頭也不敢抬,一路看著腳尖巴掌大的地方小心翼翼。
進去時康熙正在問,“張敦複病重之事,你們都知道了。《平定朔漠方略》已快完成。他卻一病不起。他的家人大多在桐城,你們在江南也有門人,可去看過他家裏之人?”
一個清朗之聲道,“啟稟皇阿瑪,兒臣已著人通知他家人速來京城。”我聽著耳熟,但一定不是我常見這幾個阿哥。
“嗯,八阿哥想得周到。”康熙顯然對八阿哥的行為頗為讚許,話鋒一轉道,“四阿哥你不是也有奴才在江南,可有差人去他家中看看?”
“兒臣沒有差人去。”四阿哥波瀾不驚的聲音還是讓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真沒出息,說了別指望他了。
康熙那邊沒聲音,隻聽四阿哥又道,“朝廷官員自有例規,兒臣謹遵皇阿瑪教誨未與朝臣私下來往,此事上卻是兒臣呆板之過,未能想皇阿瑪所想。”
康熙沒出聲,卻聽到九阿哥道,“四哥這話說的,我怎麼聽著這麼別扭。皇阿瑪,敢情我們。。。。。。”
九阿哥話未說完,康熙已道,“十三阿哥,朱靈身後之事你可辦好?”
身後之事?什麼意思?奈何十三阿哥的聲音入耳,“兒臣已著人將靈柩運回江南,昨日接到書信,一切已安排妥當。”十三阿哥的聲音比四阿哥還平靜,仿佛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隻覺得渾身癱軟,天旋地轉,幾乎一個踉蹌倒地,幸虧我站得靠邊,沒人注意,努力鎮定拚了命的穩住自己。可是,朱靈,那個秀美如畫,婉約動人的女子,我還記得上次見麵,她提到十三阿哥時眸中漾著波光的神態,她。。。死了?
突然後背給人捅了捅,抬頭才發現一屋子人都在看著我,康熙的眼光刀鋒一般犀利冷峻。
“皇上問話呢。”身後傳來顧師傅短促低聲的提醒。
我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就聽到朱靈死了?十三阿哥幾天前見到我也沒提過。康熙問我什麼?
“程初見,你家也是江南的吧。”康熙應該是重複了一遍問題。
我努力穩住心神,望著地麵點點頭。
“抬起頭來。”不容拒絕的語氣,我不由自主抬頭看著他,不知為何我在他冷峻的眼眸中竟看到一絲疲憊,“若是我給你一個機會放你家去,你可願意?”康熙突然道。
我怔住,這是第二次康熙提到要讓我出宮。隻是上次問的是四阿哥,這次問得是我。我還沒開口已被十三阿哥搶了先,“皇阿瑪還記得兒臣提過的事情。。。”
十三阿哥剛開口便被康熙一個眼神製止。沒等我回答,康熙已道,“既然不願走,從今後你便留在我身邊吧。”眼神卻是飄向顧師傅。
我如墮雲中,還沒從朱靈之死的震驚裏恢複,又被康熙這句話驚得丈二摸不著頭腦,我本來不就在乾清宮侍候麼。
顧師傅已從身後拉了我一把,飛快得道,“還不謝恩跪安。”
我依言謝恩跪安隨顧師傅出來,顧師傅走出好一段距離方停下來回身道,“打今兒起,你便隨我跟在萬歲爺身邊,這可不同你之前的差事,一個行差踏錯都要不得。”顧師傅年紀大約50歲左右,平時都算和順,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可是惡狠狠的,生怕嚇不倒我似的。我這才明白“留在身邊”的意思是成了內侍,這算不算晉升了?
我道,“顧師傅可知為何皇上突然將我換進來?”
顧師傅又是那狠狠一眼,“少問多聽。這麼久了還不知道規矩?”
是是是,少問多聽,可是,朱靈的事我真要問,得到的答案就是,暴斃。
暴斃這個詞含義太廣泛。隻是沒人給我多解釋。我被顧師傅嚴令寸步不離他身邊,跟著學習如何近身侍候康熙,竟抽不出空來問問十三阿哥。心裏又急又惱卻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