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程初見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我仍舊低著頭道。
“你多大了？隸屬哪一旗？”康熙的聲音出乎意外地和藹。我都一一答了。
“嗯。十四阿哥，這就是你跟你額娘指明要的側福晉？”聲音突然轉了向，直接利落。
我驚得幾乎跳起來，封側福晉可不是鬧著玩的，十四阿哥跟德妃說要收我，我知道，但那是為了“搗亂”。
還沒來得及細想時，十四阿哥已離座跪在垂手站著的四阿哥旁邊，筆直道，“是，兒臣要的就是她。”他起身那一瞬，我看到他望過來的眼瞳清澈透明，太湖水般閃著波光。
我的頭開始發昏，手心冒了好幾層汗，每一層都是冰涼的。康熙的目光停在十四阿哥身上，聲音高了一個調，“你胡鬧夠了沒？”十四阿哥依舊挺著身子，眼光倔強嘴角下垂，那付神情很眼熟，我突然想起在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臉上都見過這樣的表情。
“兒臣不敢欺瞞皇阿瑪，兒臣往來宮中，與此女兩情相悅，所謂情之所鍾，正在我輩。。。”十四阿哥的聲音一點也不比康熙的小。
後麵說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隻覺瞳孔都要放大了，十四。。。阿哥。。。是。。。瘋了吧！我是秀女身份入宮，官方地講，皇宮裏的女子都是康熙的女人，他居然敢對康熙講“兩情相悅”？他不想活也不問問我是不是留戀這個世界啊。何況，我何時何地跟他“相悅”過？我此刻的心情就如擱淺的魚兒——等死。
全場肅靜，我也沒心思偷溜其他的人的表情，自己眼前已是一片白茫茫。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我竟聽到康熙笑了一聲，“好一個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我忍不住偷眼看去，他的眼光一瞬竟轉到我身上，淡雅素然，眉目間有種莫名的倦怠，我竟被他的神態牢牢吸引，康熙的聲音再次響起，眼睛看著我，話卻是對著德妃說的，“你的好兒子還知道聖人忘情，不敢與聖人比高。”（注）
德妃已起身，從容平緩道，“請皇上責怪，胤禎年少心重，無知亂語，做不得真。”我當時特想附和德妃，恨不得跟著連連點頭。
德妃起身後，本來還坐著的十三阿哥也跟著站了起來。這場家宴，除了康熙，竟沒有一個人坐著了。康熙突然對我和十四阿哥道，“你們起來。”
十四阿哥站了起來，我才緩緩起來，得了空看向四阿哥，他的眼光漠然垂落到地麵，仿佛沒有聽到剛剛發生的一切。我心頭湧上一絲涼意。
康熙淡淡道，“都入座了。”德妃為首，眾人才都入了座。我隻好幹幹站著，聽候吩咐。
“兩江總督阿山的折子你們都看過了？”康熙突然開口，“你們怎麼想？”
四阿哥頭發都沒動一分，顯然康熙這個問題不是對他發問，十三阿哥道，“兒臣以為，阿山接駕有功，理當褒獎，至於江寧知府固然有失職守，然下屬之過莫過於上，既褒獎阿山便不可太過苛責陳鵬年。。。”
話音未落，十四阿哥已道，“江寧知府陳鵬年分明是被上司所陷，兒臣以為，若要怪責陳鵬年，則須先責問於總督阿山。”十四阿哥眉頭一挑，“聖駕南巡，沿途官員莫不澤被聖恩，豈有怠慢之心，陳鵬年之缺失，隻怕不在做得不夠，而是做得太多。”
一番話說得康熙眉心微蹙，十四阿哥卻一點也沒有停的意思，“皇阿瑪明鑒，上司貪腐，下屬清廉自是招惹禍端。。。”
我在心裏點頭，想來四阿哥受的“好心辦錯事”的責備也與此有關。上次十三阿哥提過這個陳鵬年，反正是個大清官，卻得罪上司給陷害了一把，難得十四阿哥竟站在四阿哥這邊。
康熙開口道，“十三阿哥考慮周全。”目光掃過四阿哥，卻對十四阿哥道，“朝廷官員，乃國之利器，無憑無據豈可隨意侮蔑。”十四阿哥眼看似有話說，卻被康熙的目光壓了下去。
康熙突然轉首道，“朕將你指給十四阿哥如何？”
皇帝的思維跳躍得太厲害，非我輩所能跟上。傻了片刻突然醒悟是跟我說話，我撲通跪下去，“回萬歲爺的話，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頭頂是一片寂靜，好一會兒康熙緩緩問道，“十四阿哥說你與他兩情相悅，可是真的？”這個問題倒真難住了我，說不是，便是十四阿哥欺君，說是，看樣子現在就要定了我的終身大事，明知康熙的眼光一定是鎖在我身上，還是偷溜著看向四阿哥，卻見他依舊漠不關心地看著不知名的地方，倒是掃到十三阿哥時，他眼裏有種莫名的痛楚。
聖上垂詢，豈容多慮，我拿捏不準，正冷汗淋漓間，突然一個聲音從天而降，“啟稟皇阿瑪，兒臣請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