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六月的梅雨天氣,天上的星子也都被濃雲遮蔽了,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青石板被打磨得幹淨,似是光潔的白玉.隻有月光淡淡地,溶溶地映在這石板上,映得女子的星眸裏盈光閃閃.
二更天.依稀有悠長的聲調傳來,像掉落在水麵的浮萍,一圈圈漾開漣漪.
女子依然沒有動,倚在窗欞上靜靜地望著夜空.屋內繚繞著若有若無的薰香,迷迭香的味道隱隱地飄向窗欞.條幾上有個粉底藍紋的琺琅轉心瓶,明黃色的圖景和著黯黯的黑色,是乾隆上木蘭圍場狩獵時的圖.工筆細繪的藍紋,襯著暖暖的紅燭,隱隱有燭淚滾落.
窗外紮著一棵芭蕉,寬厚的葉子似一隻掌,捧著落在手心的雨珠兒把玩著,倏地摔落,聽得個響兒,大珠小珠落玉盤.
雨珠從屋簷上滾落下來,聚在雕梁的一端,然後忽然脆生生地墜落,很久還有分崩離析的回響.
恍惚中有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停留在門外,她望向他,淺淺地一笑:"雲逸,你來了."他也淡淡地笑了,脫下身上的青衫,披在她的肩上:"蟬兒,更深露重的,小心著涼."他胸口合著她那羊脂般細膩的背,熨熨帖帖的,力道不由得輕柔,仿佛抱著一個玲瓏剔透的水晶人兒.
他們就這樣,也不知站了多久.屋外的雨珠兒還在不緊不慢地滴答著,雨蟬像隻倦極的貓兒,蜷縮在雲逸的懷裏."冷嗎?"慵懶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卻似是梳齒劃過琉璃瓦,清亮而銳利.她明顯顫了一下,雲逸能感到胸口被什麼硌了一下."恩."雨蟬微微點了點頭.他的手拂過她纖薄的素衣,手心磨挲著雲錦上的盤扣.白色的綺羅在黯黯的月光下,如同寧靜無波的湖麵,漸漸泛起些微細碎的銀光.
雲逸將她打橫抱起,斜放在紫檀做的大床上,似是不曾留意到床上的紅衣.層層疊疊的孔雀錦,繁複的紅色花紋,一針一線密密織就,逢合著細細的金銀絲.龍挪鳳移,祥獸的模樣纖毫必現,栩栩如生.此時飛鳳的眼睛正對上她的,那雙藍眸,反射出寒冷的光.
雨蟬的後背剛觸到那紅衣,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孔雀錦表麵極光滑,似是月光流過指縫.在這濕氣漸起的雨夜,更是顯得冰涼沁骨.
男人俯在她耳邊,聲調依然優雅:"蟬兒,你不想知道麼?"
她別開眼,哀哀的望著那紅燭.一滴,兩滴,滾燙的燭淚仿佛落進她眼裏,隻是疼,隻是疼.
知道什麼?
為什麼讓她在出嫁之日換上一襲白衣?
為什麼讓她在這清冷的雨夜獨自守到二更?
為什麼把她遣到這幽深偏僻的吟蓮居?
為什麼......為什麼她隻是他的侍妾?
許久,從她喉嚨裏飄出一句極輕極輕的話來:"......我不知道.不想知道."
他唇邊溢開一抹寵溺的笑:“好蟬兒。”那笑如同撕裂的朝陽,溫暖而淡漠。燭火裏,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幹淨而請透,倒映著她的身影,卻不知閃過了什麼,似光暈般稍縱即逝.
他單手縛住她的皓腕,另一隻手輕輕在雲錦上劃過.雨蟬微轉過頭,耳邊滑過一道裂帛聲,似乎有什麼靜靜地,靜靜地裂開來,碎了.
雲逸將她的頭轉過來,笑得春風和煦.忽地低下頭,輕輕咬著她柔嫩的耳垂.
“小蟬兒,你可知這一天我等了有多久?”他不自覺地呢喃著,一邊細細吻著她的鎖骨.動作很輕柔,所到之處,皆是一片青紫.
雨蟬望著他溫潤如玉的臉龐,抬了抬手臂,想要撫摸他漆黑如墨的發,卻終究徒勞.手腕被緊緊固著,使不出一絲一毫的氣力.
“雲逸,我們……”她欲言又止。男人停下動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恩?”“我們……要個孩子可好?”她盯著他肩上那隻紫墨色的蟬,艱難地吐出這一句話來。
“這樣啊……”他抽開手,仔細地拂去雨蟬額前的碎發,露出額角一隻淡紫色的鳶尾。手指描繪出花瓣的形狀。
“不好。”笑得雲淡風輕,卻是那樣殘忍之至。她定定地望著他,臉色逐漸蒼白,許久才綻開一抹淡淡的笑:“逸哥哥……你不喜歡?”他吻住她,似乎什麼都沒有說,可雨蟬卻聽的真切。
“……你的,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