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大逮捕開始了。阿爾喬姆也被抓走了,朱赫來夜裏沒有回家過夜,幸而逃脫,抓來的人全都被關押在大倉庫裏,被德國人拿機槍逼迫著,立刻複工,違者就地處決。
保爾的哥哥阿爾喬姆和謝廖紮的父親布魯茲紮克以及機車司機波利托夫斯基被機槍逼迫著負責把一輛列車開到戰場上去,車上裝載的都是扛槍的德國士兵。
機車生氣似的呼哧呼哧地響著,冒出點點火星,沉重地喘著粗氣,衝破黑暗,沿著鐵軌向著夜色茫茫的遠方奔去。阿爾喬姆往爐裏添了些煤塊,一腳踢上小爐門,拿起放在木箱上的茶壺呷了一口,對上年紀的司機波利托夫斯基說:“大叔,你說,我們真的開車送他們嗎?”
波利托夫斯基雙眉緊鎖,憤怒地眨了眨眼睛:
“刺刀盯著你的背,還能不開嗎?”
“負責這輛車的就隻有我們三個人,我們扔下機車,跳車跑吧?”布魯茲紮克提議說,一麵瞟了瞟坐在煤水車上的德國兵。
波利托夫斯基壓低嗓音說:“反正我們不能把他們送過去。那邊正在打仗,要是我們把這一火車的德國兵運過去,他們很快就會把我們的人幹掉,把敵人送去打自己人,這是終身的恥辱。”
他們每個人都冒著極大的風險。因為他們的親人都留在城裏。但是他們都清楚地意識到:不能把這幫人運過去。
阿爾喬姆點點頭:“你說得對,怎麼對付這個扛槍的德國佬呢?”他用目光示意後麵的德國兵。
“這個人必須幹掉,你明白嗎?”
阿爾喬姆皺皺眉頭,說:
“我恐怕不行。我不忍心下手。仔細想想,他隻是個當兵的,他並沒有什麼罪過,他是被刺刀逼著來的。”
波利托夫斯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說他沒罪?那我們也沒有罪過呀,我們也是被逼著來的。但是我們運過去的是討伐隊,這些沒有罪過的人會開槍打死我們的人,難道那些保護我們群眾的遊擊隊員又有什麼罪過?!哎,你真糊塗……壯得像頭熊,可是腦袋不開竅……”
“那好吧。”阿爾喬姆抓住鐵杆,啞聲說道。但是波利托夫斯基低聲攔住他:
“還是我來吧,我有把握些。你拿鏟子到煤水車上去扒煤。如果有必要,再給德國佬一鏟子。我現在裝著過去砸煤塊。”
“就這麼幹,老人家。”布魯茲紮克也點點頭。
德國兵戴著一頂鑲紅邊的無簷呢帽,兩腿夾槍,坐在煤水車的邊上抽煙,不時看看在機車上忙碌的三個人。
阿爾喬姆爬上去扒煤時,德國哨兵對他也沒留意。後來,波利托夫斯基裝著要從煤水車的邊上扒大煤塊,打手勢讓他挪開些,他也順從地溜了下來,走到機頭駕駛室的門邊。
鐵棍擊碎了德國兵的頭蓋骨,發出一聲短促、悶響的聲音;這聲響讓阿爾喬姆和布魯茲紮克大吃一驚,德國兵的身體像個口袋似的倒在過道上。
灰色的無簷呢帽很快被血滲透,步槍也當啷一聲撞在鐵板上。
“完了。”司機波利托夫斯基扔下鐵棍,低聲說道。他的臉抽搐了一下,補充道:“現在我們沒有退路了。”
他話音剛止,又立即想打破壓抑這的沉悶空氣,便又大聲喊道:
“把調解器擰下來,讓火車減速。快!”
十分鍾後,一切準備就緒。無人駕駛的機車慢慢地減速。
鐵路兩邊濃重的樹影晃晃悠悠地映入機車頭的燈光中,隨即又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火車越來越慢了。
“跳車,孩子!”阿爾喬姆聽到波利托夫斯基在他身後的喊聲,便鬆開緊握的扶手,轉瞬間,強壯的身體隨著機車的慣性向前飛去,接著,雙腳猛地著地,踉蹌了一下,隨後緊跑兩步,摔倒在地,重重地翻了個筋鬥。
另外兩個人立馬也從機車兩側的踏板上跳了下來。
夜裏,阿爾喬姆和另外兩個人的家裏都遭到了警衛隊的搜查,從警衛隊的話語中,他們的家人都隱隱約約地猜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不祥的事。
保爾清晨回家後,同母親說夜裏德國人來搜捕阿爾喬姆,不由得憂心如焚,很為哥哥的安全擔心。雖然弟兄兩個性格迥然不同,阿爾喬姆看上去十分嚴厲,但互相之間感情深厚,這種感情是一種深藏不露的愛。保爾心裏十分肯定,隻要哥哥需要他,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做出任何犧牲。
保爾顧不上休息,立即跑到車站機務段去找朱赫來,但是沒找到。他認識的那些工人對他們三人的下落一無所知。保爾未能給母親帶回一點消息,他疲倦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一連串的噩夢伴隨著他的睡眠。
逃走的三個人都沒有回家。晚上,朱赫來來到柯察金家,把機車上發生的事統統告訴了保爾的母親。他竭力安慰心驚膽戰的老母親,告訴她,他們三個人現在住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裏,平安無事,但是現在還不能回來,不過德國人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時局很快就會發生變化的。
“嗯,等著吧,看形勢如何發展。雖然大罷工失敗了,工人們在槍口地威逼下複了工,但是戰鬥之火已經燃起,它就再也撲不滅了,他們三個人真是好樣的,這是真正的無產階級。”朱赫來從他們三個人家裏出來,回機務段的路上,興奮地想。
這是冬妮亞喜愛的一角。這兒離車站一俄裏,是廢棄了的老采石場。下麵是深色的大湖,湖水四周的青鬆不停地搖晃著繁茂的樹梢。“這些鬆樹就像活人一樣。”冬妮亞心裏想著。她躺在花崗岩石邊低窪的草地上,聚精會神地讀著維克托借給她的一本書,沒有發現有人翻過鬆林和窪地間的岩石,直到那人腳下踩落的一塊小石頭掉到她的書上,她才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見了站在窪地上的保爾·柯察金。這不期而遇也使保爾感到吃驚,他有些難為情,想馬上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