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潘所說的那個賣水果的人,是我們在15分鍾前遇到的。那時,我們剛從西小街來到這條大街上。我看到迎麵走來一個人,他頭上頂著一大筐蘋果,他還差點把我撞倒,這使我感到十分不快。

但是我不明白,迪潘何以由此推測出我在想有關桑蒂耶的事情,因為二者之間實在沒有必然的聯係。於是迪潘慢條斯理地向我解釋了他的分析過程。

原來,從我們和那個賣水果的人相遇之後,我就獨自想著心事,而迪潘則一直在觀察我。迪潘用他那高昂卻平緩的聲音對我說:“在那之後,你的思維活動雖然很多,但主要可以分為幾個環節,它們從前往後分別是:那個賣水果的、街上的石頭、石頭切割術、伊壁鳩魯、尼古斯博士、獵戶星座、桑蒂耶。”

我平時偶爾也會回想自己的思路,那時我總會發現我最初所想的事情,與最終所想的風馬牛不相及。這常常令我覺得不可思議。但就是這樣信馬由韁毫無關聯的思路,卻能被迪潘完全猜中,不差分毫!可想而知我當時有多驚訝。

迪潘回憶說:“我們剛才走西小街之前,談論的話題是馬。進入到這條街後,我們就遇到了那個賣水果的人。原本他應該隻是和我們擦身而過,但不巧的是這條路的人行道正在施工,恰巧那有一堆石頭,所以那個人才會在匆忙趕路間把你撞到了石頭上,你也因此扭到了腳腕。你十分生氣,看著那塊石頭嘀咕了幾句,然後就不聲不響地向前走了。”

這些小細節,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迪潘卻一一看在眼裏,因為他一直在觀察生活。

迪潘接著說:“我發現你一直怒氣衝衝地看著人行道上的坑窪和車印,所以我知道,你一定還在想剛剛絆到你的石頭。你那副氣憤的表情一直保持到我們進入拉馬丁小胡同。到了拉馬丁小胡同時,你一邊嘀咕著什麼一邊露出了笑容。這下我知道,你嘴裏嘀咕的一定不是這條鋪滿石塊的小路,而是剛剛的石頭。我深信,你說的是石頭切割術。我了解你,朋友,我知道你一定會從這個詞上聯想到原子,然後再從原子想到我們之前討論過的伊壁鳩魯。我們之前不是探討過這個希臘人的理論嗎?我相信你對此一定印象深刻。

“朋友,你知道伊壁鳩魯提出的猜想中,最為奇特的一則,竟與當今的宇宙進化論出奇的吻合。所以,你一定會抬頭去看獵戶座。說實話,那個時候我也不過是在猜測你的想法而已。但是,當我看到你真的抬頭看星空時,我就確信我的分析完全切中你的內心了。所以,我接著分析你接下來會想些什麼。我想,你一定會想到一句拉丁詩句,因為它說的是獵戶星座。你問我為什麼這樣確信?因為這句詩是我告訴你的呀。然後就簡單了,和這句詩相關的當然就是昨天《博物館報》上那篇特意諷刺桑蒂耶的文章了,所以你之後的思路自然要轉移到桑蒂耶身上。當我看到你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時,我更加確信,你一定想到了那位倒黴的皮匠。朋友,我還注意到,你在想到桑蒂耶時,原本一直彎著的腰一下子挺直了。這說明,你在想桑蒂耶真是太矮小了。”

這就是迪潘切中我心中所想的全部推論過程。

當然,我說這些並不是要講述什麼神秘、離奇的故事,隻是想告訴大家,迪潘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豐富想象力和分析能力,也是想告訴大家,他為什麼能夠解決下麵這個事件。

(二)

就在桑蒂耶事件不久後的一天,我們在《論壇報晚刊》上看到一段新聞:那天淩晨3點左右,聖羅克區的莫格街傳出一陣淒慘的叫聲,聲音來自一幢寓所的四樓,那裏住著列斯巴納太太和她女兒卡米耶。聞聲而來的人們本想衝進房子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想到大門緊鎖。當人們用鐵鍬破開大門後,八九個鄰居與兩名警察進到屋子裏。這時屋子裏很安靜,就在大家跑上樓梯時,又仿佛聽到兩三個人的爭吵聲。然而等眾人上到二樓樓梯時,所有的聲音卻都消失了。人們擔心有什麼不幸的事情發生,於是立刻分頭搜查各個房間。最終,人們找到四樓一間反鎖著的屋子,當人們破門而入後,房間中的慘狀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原本整潔的房間變得淩亂不堪,家具散亂倒地,無一完好。地板上散落著四枚拿破侖金幣,一隻黃玉耳環,三把小號的白銅茶匙,三把大銀匙,兩個裝了約四千枚金法郎的錢袋。椅子上有一把血汙斑斑的剃刀。角落處五鬥櫥的抽屜全都被拉開,雖然許多東西還在裏麵,但是明顯有著被翻過的痕跡。床墊被扔在地板上,下麵有一隻被打開的小型鐵箱,鑰匙還在。鐵箱裏隻有幾封信,以及一些普通的文件。壁爐上除了有兩三把濺滿鮮血的花白長頭發外,再沒有其他特殊細節,隻是人們發現壁爐裏的煤灰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