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努婭是1969年結的案,罪名是間諜,判了二十年。人關押在山西定襄,因為事情牽涉國家安全,十分敏感,所以不通知家屬,也不接待家屬的詢問。案情是不是有誤,烏力圖古拉這邊先別說,公安部已經答應,就薩努婭的事情再做一次案情審查。烏力圖古拉也有事情做,他去看望薩努婭,“家屬探視介紹信”梁永明已經給開回來了。
“什麼也別說了,再耐心等等吧,等等再說。”梁永明拍了拍激動的烏力圖古拉的手,自己的眼圈也紅了,“去看薩努婭的時候,替我問個好。總聽說你找了個好女人,還沒見過她呢。”
烏力天揚的事情好辦,基地自己就能解決。當然不能留在基地,那樣影響不好。和武漢軍區做交換,基地收他們的孩子,他們收基地的孩子,算是肉爛在鍋裏,反正是軍隊,好歹都在鍋裏。
和烏力天揚一起當兵的還有羅曲直、趙東江、胡小麗和魯紅軍。本來沒有魯紅軍的事兒,魯紅軍不是基地的孩子,基地不管,可他聽說烏力天揚要去當兵,心饞,非要和天揚生死一路,求天揚幫忙。烏力天揚去找汪道坤,說魯紅軍為汪家的事蹲了少管所,把前程蹲掉了,得落實政策,要不解放軍真連國民政府軍都不如,禍害百姓。沒想到汪道坤和胡敏還真認這個,魯紅軍的確是為籌錢給汪大慶和胡敏治病才去搶手表的,搶出一年勞教,前途給搶沒了,這個汪家不能賴。反正汪家沒人當兵,該當兵的汪百團還押在勞改農場,權當魯紅軍是汪家子女,汪道坤就給辦。還真辦成了,魯紅軍就當上了兵。
烏力圖古拉叮囑顧嫂,讓顧嫂照顧好烏力天時,又讓公勤員郝衛國什麼事也別管,就管一件事兒,念烏力天時的生活日程表,每天早中晚各念一遍,念完檢查,看看每一個項目是不是都完成了,要是完成了,就在項目下打一個紅鉤,他回來檢查鉤打得怎麼樣。這樣吩咐完,就和烏力天揚一起,起程去了山西。
四
監獄在定襄。烏力圖古拉對這個地方不陌生,當年打日本的時候,他來往於部隊和五台山八路軍總部,常常路過這個地方。忻口戰役那會兒,他帶一個團去敵後,在定襄的一個村子裏住過一晚上。那次閻錫山的一個師長正在家裏休養,非拉他去家裏住了兩天,給做了辣乎乎的餄餎,還給喝了沉缸汾酒,這事他還記得。
監獄不在縣城,在山裏。附近沒有旅社,父子倆問清路,找了兩頭毛驢,進到山裏時,已是擦黑兒點燈時分了。烏力天揚去敲監獄的門,人家拿著“家屬探視介紹信”看了半天,又把烏力圖古拉和烏力天揚從頭到腳看了半天,說今天太晚了,犯人在監舍裏學習,明天早上來吧。介紹信也不給退,咣當把小門關上了。
烏力天揚茫然得很,不知道再該怎麼辦。烏力圖古拉有經驗,聞了聞雜和著草木灰味道的風,領著烏力天揚去了附近一個村子,找到一家村民,幾句話一說,人家就熱情地把父子倆迎進門。那家的大嬸拿出笤帚,給父子倆掃幹淨身上的塵土,沏了甘草茶讓烏力圖古拉喝,抓了罐裏的醉棗讓烏力天揚吃。
烏力圖古拉讓烏力天揚付了拉他倆進山來的腳錢,謝過人家,讓把毛驢牽
走。當天晚上,主人給父子倆做了一頓菽麥湯疙瘩和攤餅。父子倆餓了,稀裏呼嚕吃了喝了,也不洗,和那家人一塊兒,男的女的擠在一張大炕上。烏力天揚很快就被跳蚤糾纏上,翻來覆去地滿身撓。烏力圖古拉也沒睡,睜著眼看屋頂的那片亮瓦,看月光一點一點由暗到明,再由明到暗。
第二天一大早,父子倆起來。烏力天揚這回不用教,付了糧錢。大嬸追出來,抓了柿餅塞到烏力天揚衣兜裏,送父子倆出了村子。父子倆沿著長滿紅豆鬆和山白楊的山路往監獄裏走。路上有雪,枝頭掛著冰淩,一群鬆鼠在雪地裏來回跑著,不斷回頭看這父子倆。
到了監獄,出來兩個管事的幹部,盤問了一通兒,說犯人正勞動呢,讓等著。父子倆就等著,一直等到晌午過後,才出來一個獄兵,領著父子倆,繞過甬道長長的監舍,到了牆泥斑駁的接見室。一會兒工夫,一個腦門兒上長著一大塊紫色胎記的管教模樣的人領著薩努婭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