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總是太寂靜了些,這些宮女太監練就地走路悄無聲息的功夫,讓人都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好在近些日子吉祥、如意也敢大些聲回話了,偶爾還能講兩句俏皮話。今日天氣晴好,巴顏珠帶著小丫頭取了幾枝綻放的梅花來,我本意要插瓶的,巴顏珠卻讓人取了雪白底青瓷花碗,盛了清澈的雪水,一朵朵摘了花苞花瓣灑在碗裏,放在暖爐旁,經碳火一熏便滿室花香。我看著巴顏珠臉紅撲撲地笑著欣喜不已,這個丫頭手藝很好,心思也巧,繡個物件鮮活一樣,就是不愛說話。
蘇茉爾給我遞上八角如意紋銅手爐,說:“太後,蘇克哈薩大人和詹岱大人來給太後請安了,現在見嗎?”我點點頭,把玩著長長金護甲上嵌成梅花的米珠,吩咐道:“讓甄玉去奉茶。”
蘇茉爾答應一聲,有些疑惑地去了。
我坐在暖和的大炕上,花梨木小炕桌上擺著一壺六安瓜片,吉祥端來四格托盤裏盛著鬆子糖、核桃糕、鹽漬陳皮、杏脯四樣零食:“這些都是奴婢跟著蘇嬤嬤學的,太後嚐嚐,可還能用?”我用手撚了一塊杏脯,入口酸爽甜而不膩,“吉祥的手藝快學成了,倒是比蘇茉爾醃的多了一股子茉莉花味。”正說著話蘇克哈薩和詹岱跟在蘇茉爾身後並排走進來,撣了馬蹄袖行跪拜禮。
“蘇克哈薩給皇太後請安!”
“詹岱給皇太後請安!”
我故意端詳了這兩人一陣子,才讓他們起來。傳話蘇茉爾說:“讓兩位大人坐著吧,坐著好說話。”
“謝皇太後。”兩人謝恩後斜簽著身子坐了,看起來一時倒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我讓皇帝傳話點這兩個人進來請安,不僅他們滿心疑惑,連皇帝、蘇茉爾也不明白我要做什麼。
“蘇茉爾,給兩位大人上茶吧,走這麼遠的路過來,先潤潤嗓子,等下好說話。”蘇茉爾去了,不大會兒功夫,一個身著紫褐色宮女服飾卻又不梳辮子的侍女端著茶盤進來,輕輕放下兩個蓋碗,然後屈膝蹲身一禮。詹岱一抬眼已“啊”地驚出了聲。蘇克哈薩順眼望去也是一顫,不過倒底比詹岱穩重地多。兩人原都是多爾袞府上的常客,詹岱更是攝政王府的護衛總管,都是見過吳爾庫霓的,如今乍見一個原該是徇葬了的故人,怎麼能不驚訝呢?我嘴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旋即端起茶盞,“兩位大人嚐嚐這茶吧,等開了春就該喝新茶了,這舊茶可就喝不上了呢。”
兩個人都是經多識廣的大臣,自是很快反應過來,一起端起蓋碗,細細品嚐著。
“舊茶雖好,但終究比不上新茶清洌怡人,不知二位大人是如何看的呢?”我這話問得有些突然,一時間兩人都沒有答話。
“今個兒我可不僅是請你們來品茶的,還要聽你們說話呢”,我把茶盞放下,盯住兩個人看著。
“皇太後所見極是。”蘇克哈薩放下茶碗,正色道。
“詹岱大人認為呢?”我又問了一句。
“皇太後所見極是。”詹岱訥訥而言。
“兩位大人都這樣想就好”,我慢條斯理地說,“這新茶出來了,舊茶可不就該扔了。原還怕有些人想不明白這個理,看來是我和皇帝多慮了。”蘇茉爾上前來給我換了剛沏成的楓露,我用蓋子撇去浮沫,輕嚐一口,接著說:“成宗義皇帝去了,朝政上皇帝到底還年輕些,還需要你們的幫襯。這些事原是你們做慣了的,如今隻是耳朵裏總聽著有人倒是不願意做了?”
蘇茉爾端了兩盞新茶給二人換過,“二位大人嚐嚐這三沏才成的楓露吧,衝茶的水是皇上帶著奴婢親自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孝敬皇太後的。”
兩個人聞聽自是坐不住,跪下叩頭,“臣謝皇太後賞賜,謝皇上隆恩。”
我站起身子走到他們近前,說“我原想著既然有人要做那舊茶,那我也隻能當他是些該扔的東西罷了。隻是皇帝掛念著這麼多年君君臣臣的情份,畢竟當初皇帝登基,成宗義皇帝和諸位都是有功的。”
“奴才惶恐。”蘇克哈薩的語氣卻透著一股。看來這敲山震虎的效果還不錯,讓他們見見吳爾庫霓就是讓他們知道這追封的成宗義皇帝也不就是做穩了的,何況是他們這些大樹上的猢猻。
“起來吧,好好嚐嚐,別辜負了皇帝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