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祖屋的門(一)(2 / 3)

描裏莎說:住你們家不方便,再說,還有王威廉。

王威廉說:我們還是住飯店吧。

吳有土說:那就住縣政府的賓館,那裏的衛生條件不錯,也比較方便。張鵠、莊紫玉他們也住在那裏,可以跟他們在一塊進餐。

王威廉說:不必麻煩了,我們跟他們也沒打過交道。

吳有土副縣長說:一回生兩回熟,都住馬尼拉,多交些朋友。

描裏莎說:那就客隨主便,你怎麼安排我們就怎麼做,我是認識張先生的。祖屋沒有席夢思,要不我們就住祖屋。

吳有土說:那是老房,你住不慣的。屋裏都沒有衛生間。

描裏莎說:你住哪兒?

吳有土說:我們住政府宿舍,你嫂子今天上午在家收拾屋子呢!聽說你要來,念你好幾天了。

描裏莎說:你告訴她,我也想見她。

描裏莎突然從兜裏掏出那把銅板:哥,你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吳有土接過來一看,這銅板嘛。

描裏莎說:誰不知道那是銅板?它怎麼是卷邊的?

吳有土問:誰給你的?

描裏莎說:我從祖屋裏拿的。我很神吧?你都不知道有這東西呢。

吳有土笑了:老爸疼你,他告訴你,他藏在哪裏。小時候沒什麼玩的,就拿這當玩具,拿它往牆上磕,看誰的彈得遠,遠的就可以用這銅板打別人的銅板。

描裏莎說:打不著呢?

吳有土說:打不著就該輪到別人打你啦。

描裏莎說:那怎麼是卷邊的,是磕出來的?

吳有土說:不,這是特意敲出來的,叫厚篤子,彈得遠。

描裏莎說:這沒準是老爸小時候玩的。

他們走進賓館大廳,吳有土帶描裏莎和王威廉登記住宿。

吳副縣長還算開明,他問:你們兩個怎麼住?

描裏莎說:約瑟跟我住在一塊。

總台服務小姐問: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沒有結婚證的不能住在一塊。

吳副縣長不知怎麼回答。

描裏莎說:我們住在一塊不行嗎?

總台服務小姐說:這有規定的。

吳副縣長說:他們是僑胞,兩個是朋友關係,你就給他們登記一個房間吧。

總台服務小姐說:可是……

吳有土副縣長說:就寫上我擔保吧。

吳有土帶他們上電梯。

描裏莎說:怎麼這麼囉嗦?服務小姐怎麼什麼都管?

吳有土副縣長說:就算是一個地方一個風俗吧。

他們上了5樓,小姐為他們開門,他們進了房間。

描裏莎說:我不用叫你縣長吧?那我就叫你哥。哥,我要給老爸打電話,我是不是可以告訴他又有人在打咱們祖屋的算盤?

吳有土說:莎莎你剛來,什麼都不明白,你別跟老爸一驚一乍的,這事我會慢慢地跟你解釋。

描裏莎說:我進祖屋不過隻有幾分鍾,可以說就在轉眼之間,他們二話不說就把一個“拆”字給寫上了。趕巧是我回來了,我要是不回來呢?拆掉了都不知道。

吳有土說:他們不會隨便拆的,這件事我知道。

描裏莎說:知道你怎麼不給老爸通報?

吳有土說:這不是在電話裏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楚的。莎莎,我告訴你,咱這裏原來是農村是鄉下,慢慢地要變成城市。咱們門口原來就沒有這條街。前幾年建了這條街,現在又得拓寬。按規矩,兩邊都得拆,其實有時隻拆一邊就可以。我是個副縣長,我不能說拆別人的不拆我們的。

描裏莎說:你怎麼當了縣長就變得這麼自私?

吳有土愣了:莎莎你誤會了,我這次拆咱的房子,就是不存私心。

描裏莎說:拆咱的祖屋,就是你沒有私心,你沒有私心,你就可以當縣長。

吳有土說:莎莎你一來就把哥說成個大壞蛋。

描裏莎說:哥,我不跟你說笑話,你這要讓老爸知道了他能把你打扁了。

吳有土說:你們一直在外麵,都不知道家鄉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描裏莎霍地站起來,說:哥,咱們一見麵就話不投機。我今天不想撕破臉皮,我先跟你來個約法三章,三條也就是一條,誰也不許碰咱的祖屋,否則我就把老爸搬來,看他敲不敲你的頭殼。你不想讓咱們第一次麵就不歡而散吧?

她顯得理直氣壯,一下把全部責任都推給吳有土。

吳有土副縣長不吭聲了。他這個漂亮妹妹,從模樣上看,靈得連眼睛都會說話,可說起話來,怎麼什麼都不論,難道她沒喝過家鄉的水,純粹就是一個番仔。不會不會,這一定是老爸給慣的。還有,這回,老爸突發異想,派她回來,她一定是帶著某種使命回來的。突然,他先笑了:莎莎,咱們這是怎麼了?你們先洗一洗,有話慢慢說,我先到他們那邊去跟張先生他們招呼一下,一會兒過來喊你們吃飯。

吳有土推門走進張鵠的房間,張鵠正在喝茶。

張鵠說:臉上怎麼沒精神?先喝茶,我給你倒一杯。

吳有土說:賓館的茶不行,我給你準備了上好的鐵觀音,你等等我去給你拿來。

張鵠說:我知道你給我準備著,我給小姐一提,她就送來了。安排你妹妹住下了?

吳有土說:也住在你們這層樓,哎!我妹妹這個人番羅羅,一來就和人家吵起來了。

張鵠說:為了什麼?

吳有土說:她不知怎麼一來就找到我們的祖屋,碰到人家正往牆上寫“拆”字,她就跟人家急了。

張鵠說:不是說她頭一回來嗎?她怎麼還懂得祖屋?

吳有土說:我母親病故後,父親讓我回國,我5歲。父親可能是又找了一個番婆。我這妹妹加入菲律賓籍。我也沒有想到,她還懂得祖屋,肯定是我老爸給灌輸的。當然,她可能是番仔脾氣,一會就好了。

張鵠說:噢,你是在祖屋裏長大的?

吳有土說:我是由叔公家帶大的,他們家的幾個孩子都讓我老爸帶出去了,這邊沒有小的,他們就都挺疼我。他們那幾個孩子我應該叫他們堂叔,不過我都沒見過,後來他們都去了加拿大,這邊的老人也都作古了。我不記得他們,又經過“文革”,已經沒什麼來往了。父親信裏才時不時提到他們。笑話,我從5歲離開菲律賓,也沒再見過父親的麵。我倒是在美國跟我姐見過麵,就幾個小時。我姐帶我去公園,可沒說什麼,想起爸媽,就光哭了。

張鵠問:你們家祖屋現在誰住著?

吳有土說:前不久落實政策剛退還的。

莊紫玉敲門進來。

吳有土說:都洗好了?那咱們先吃飯吧,我已經定好了房間。

吳有土去敲描裏莎房間的門,沒有回答。一推,門沒關上,他就進去了。他看見描裏莎和王威廉正抱在一塊親,趕忙退了出來。

描裏莎整理一下衣服,拉開門,看見吳有土還在門口站著。

描裏莎說:怎麼啦?

吳有土說:這是縣政府的賓館,你們檢點一點兒。他們都等著上餐廳吃飯呢!

描裏莎說:你們先走,我一會兒就來。

吳有土說:2樓6號包間,我們在那兒等你們。

吳有土一個人走出來,很後悔和莎莎說了那句話,這些年走南闖北,他不是一個觀念保守的人。本來,他是努力在拉近和莎莎的關係,早先,父親在菲律賓,姐姐在美國,他身邊沒有一血緣親人。他說那樣的話,也許會加大他們兄妹之間的距離。而且,他不能不擔心,從一開始,由於非常意外地讓莎莎發現祖屋要拆,裂縫已經出現,他還不知道怎樣來縫合它,自己已經被放在很被動的位置上。

吳有土回到包間,先安排客人入坐,他自然是坐主人座,讓張鵠第一主賓坐右邊座位,莊紫玉第二主賓坐左邊座位。

莊紫玉說:我就坐張先生邊上就行了,我們算一撥客人。還有你妹妹呢,你妹妹今天應該坐大位。

吳有土說:你坐你坐,我妹妹應該算主人。

莊紫玉說:她才第一回來,你應該好好招待招待。

張鵠說:他這個妹妹可能還是一個很有特色的人,連我們吳縣長都要怵她三分。

莊紫玉說:怎麼啦?不是剛才還找不著嗎?

張鵠說:她一來就發現祖屋麵臨危險,她就急了,非得要咱們的縣太爺督著,讓人當她的麵把寫在牆上的“拆”字洗掉。

吳有土說:她從小在菲律賓,番羅羅。

莊紫玉說:快人快語,我倒覺得這女孩蠻可愛的。哎,她怎麼還不來?

吳有土說:我活到年近半百,今天才頭一回聽人叫“哥”。當哥也不容易,我再去請吧!

吳有土敲描裏莎房間的門,沒有回答,一擰門把,鎖上了。吳有土又到服務台。

吳有土問服務員:剛才我領來的那兩個人呢?

服務員說:一位先生和一位小姐,他們說他們不住了,退房了,剛才提著行李走了。

吳有土又蒙了,說:走了?

他不由地走到陽台那邊往下看,樓下沒有,他愣了半天神,而後又走回服務台。

服務員問:還有什麼事嗎?

吳有土說:他們沒說上哪兒?

服務員說:沒有。

吳有土有點哭笑不得。

吳有土走回包間,張鵠和莊紫玉都站起來。

張鵠說:你妹妹他們呢?

吳有土說:我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到廈門接妹妹接不著,現在在這兒等她吃飯,她給你來個不辭而別。服務員說,她嫌這兒住得不方便,飯也不吃,話也不說一句,走了。

張鵠說:她在這兒不是沒有別的親戚嗎?那你甭管她,她還會自己來找你。

吳有土說:你看這多讓人笑話。

莊紫玉說:這沒什麼,現在的年輕人,他們活得更瀟灑。

吳有土說:她這回好像是帶著我老爸的尚方寶劍來的,我們全家像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她來,可是……我都不知怎麼對付她。

張鵠說:聽其自然,順理成章。

莊紫玉說:這也是你這當哥哥的不對,誰叫你人家剛一來就氣人家呢?

服務小姐進來送熱毛巾,說:可以點菜了嗎?

吳有土說:不可以也得可以了。

小姐說:紅膏、花蠐都很新鮮。對了,你不是挺喜歡虎咬草,今天剛好有虎咬草,還有安海的土筍凍。

虎咬草是當地一種小吃,應是虎叼草更準確一些,開口燒餅,裏邊夾著香菜。土筍不是筍,是灘塗海蟲,煮熟後,自己生膠成凍,極美味,是地方特產,遠近有名,產權屬於安海,一個海濱的千年古鎮。那種凍得硬硬的是加了凝固劑的,在一隻淺淺的小碗裏半凝不凝的才是正品。僑胞也打包,帶一兜虎咬草上飛機,後來,也有帶土筍凍的,小木箱,邊上放著冰塊,幾個小時沒問題。

吳有土自我解嘲說:你早說,我妹妹也不會跑掉了。

吳有土一個人回到家裏。

劉素素感到奇怪,就問:你妹妹呢?她怎麼沒有跟你一塊過來?

吳有土沒好氣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劉素素看他一眼,說:你這個人今天怎麼這樣說話?

吳有土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靠,一言不發。

劉素素走到他的身邊,用手搖搖他的肩膀,到底是怎麼了?她今天是頭一回來,就是有什麼不痛快,你也要忍讓一點。

吳有土說:我直接給老爸打電話。

吳有土撥電話:老爸,是我,我是有土。

老爸接電話,描裏莎已經來過電話,祖屋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要是隨便動祖屋,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描裏莎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有什麼事你直接跟她商量。莎莎說:祖屋的門是隨便敞開著的,你應當去把它鎖好。

吳有土拿著電話,一下傻了。

劉素素在一邊皺眉頭。

吳有土說:老爸,莎莎她住哪裏你知道嗎?

老爸說:莎莎回老家去,我正想問你呢,你讓她住哪兒?沒有別的事吧?把電話掛了。

吳有土正要把電話掛上,那邊老爸卻又說:等等,還有件事,照顧好莎莎,我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吳有土拿著電話筒,半天沒有動。

劉素素說:你看你急什麼?也不跟我商量就給老爸打電話,挨說了吧?

吳有土說:這個莎莎,番羅羅。她不知道跟老爸說了些什麼?

劉素素說:不是剛見麵嗎?都是為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