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韓子諾這家夥還真夠朋友,看他一臉關心,倒不似作假,心裏暖暖的。
吟龍回道:“韓公子別擔心,並不是危險的事,隻是時間不能耽擱,風行說如果回來早便隨後趕去府上。”
韓子諾見吟龍如此說,便不再問。一抬眼見到一身女裝打扮的我,一臉驚豔,倒能不失風度“這位就是令妹,漣漪吧?上次花塢未曾見過。風行竟有如此嫡仙般的妹妹,卻護在府裏不帶出門。”
按說韓子諾如此誇講,我即使不致謝,也該在表情上謙遜一下,我偏一臉平靜,不予理睬。吟龍代我回答:“韓公子過講了,舍妹一向不見生人,在家也少言寡語。禮數不到,請韓公子不要見怪。”
韓子諾見吟龍如此說,又充滿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見我確實一直平靜無波,仿佛外界與我無關一般,便也半信半疑,一臉捉摸,估計是懷疑我是否有何缺陷。
一群人寒暄完畢,便出發前往韓府。今日再見韓府,倒與昨夜所見不同。灰牆紅瓦,一扇朱紅漆的大門敞開著,別有一番氣派。韓子諾帶著我們走向正門,早有管家在門外迎接,向眾人施了禮,將我們一行人請進門去。
穿過一道遊廊,到得會客廳裏,早有韓老爺一家人齊聚一堂,顯然韓老爺很是看重這次相聚。
我們一進門,韓老爺便從位子上站起,興奮中透著激動迎了過來。
“蘊兒,一別十幾年未見,你一切可好?”眼中的關切,果然如見回門女兒般滿載疼惜。想也難怪,當時娘親風華正茂,又品貌俱佳,哪個府第不想娶了娘親,若非不湊巧,現在娘親已經成了韓府的兒媳了。隻是時過境遷,這段姻緣,如何能再續……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早有娘親和韓老爺及三位夫人寒暄完畢。韓老爺正在向娘親介紹他的幾個兒孫。
韓府有三個公子我是早就知道的,不過一直以來卻隻見過韓子諾。此時,坐在三位夫人左下首的便是韓府大公子——韓子楚。此人初見就給人一種商人特有的深沉、銳利的壓迫感,並不像韓子諾那般沉穩中帶著一種灑脫,讓人輕鬆自如。韓子楚相貌上結合了韓老爺的方正臉型,和大夫人的冷峻眼睛,一張嘴,不說話的時候就一直抿著,給本就缺少親和力的臉上,更添了霜寒。此時他正一臉寒冰望著娘親,帶著惱怒和不屑。莫非對當年的親事未成,還心存怨懟?想到若非機緣,這可能就是我的生父的,不覺在心底打了個寒顫。
坐在韓子楚下首的是他的妻子,明媚的臉龐,冷傲的姿態,想來也是出身富庶之家的千金小姐。她的身後還坐著一個眼高於頂的少年,乃是韓子楚的兒子韓印。
韓二公子坐在右麵兩位夫人下首,淨白的皮膚,眉眼清秀,長的更像二夫人,神態卻如韓老爺一般一身儒雅氣質。從我們一群人一進屋子,他的目光便追隨娘親,透著柔和和痛惜,任誰也看得出他滿腔的情意。
他的下首坐著一位溫柔嫻靜的女子,老公如此公然表露情愫,她不怒也罷了,還麵露羞怯,真是讓人可憐,又覺得可愛。她的身後也坐著一位少年,年齡與韓印相仿,一臉文氣,乃是韓子溪的兒子韓憶。
坐在韓子溪一家人下首的是韓子諾,對於韓子諾,我早已熟識,便一帶而過。
韓老爺介紹完畢,便是娘親依次介紹我們。韓老爺見少了風行,便問:“蘊兒不是還有一位公子,昨夜還來寒舍的?”
“噢,犬子正逢今日有事,不能前來,還望韓叔父見諒。”
“噢,無妨,年青人就要以事業為重。哪像我這兩個不孝孫兒,整天隻知胡鬧。”
“韓叔父過謙了,兩位小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蘊兒太高抬他們了。這位想必是蘊兒親生女?”韓老爺看著我問娘親,“果然與昨夜前的風行侄孫有七分相似,如果不知道,還以為是親生兄妹呢!不是叔父有意誇講,侄孫女的美貌與蘊兒當年相比可是有過之無不及啊!”
“韓叔父如此說,可真是過講了。”
“那幅《江雪》圖可是出自她手?”
“正是。讓韓叔父見笑了。”
“哪裏哪裏,蘊兒太過謙了。水兄能有如此後人,想他在天上也心安了。”
“韓叔父這樣誇讚他們,沒的讓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邊娘親與韓老爺撂著我們一幫子人自顧自閑聊,剩下我們這些小輩,吟龍吟雷還好,與韓子諾稍熟一點,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蘭芯和依蝶都是沒見過世麵的主兒,而且這裏又沒有女孩子,難免有些羞怯,都是一言不發。我則本是來當木頭人的,不便說話。總算韓三夫人最會打圓場,說是飯菜都備好了,催著韓老爺邊吃邊聊,解了大家的尷尬。
午飯是去後麵的餐廳,又是一番穿廊過棟,這韓府從外麵看除了大氣便也沒什麼,真正進入裏麵才知道富貴人家是如何享受生活的。真是一步一景,讓人應接不暇。
待得大家在飯桌上坐定,韓老爺與大夫人自是坐主位,左下首是娘親,依次吟龍、吟雷、蘭芯、依蝶、最後為我。右下首是二夫人、三夫人,然後是韓子楚、韓子溪、韓子諾、韓印、韓憶。韓家的兒媳連上桌的機會都沒有,隻有在一帝站立侍奉公婆的命,任韓子楚的老婆再如何高傲,也一樣要和二兒媳做一樣的事。這讓我突然有了一種跌回現實的感覺,不管我對韓家如何高看,他們終究是跨不出這個社會的局限。女人地位的低下,在這開明如韓老爺的府上都不過如此,在其他家庭更難以想像,我終究是對自己的前程過於樂觀。
這個社會有她固有的身份標尺,就如其實三夫人本意是要我坐娘親下首,因為在他們眼裏,終究我是正主,不過我一向沒有身分之見,自顧自地坐在依蝶下首,三夫人見我已坐下,自然不好說什麼。對於韓家的三個公子卻是表情各異,韓子楚閃過輕視,韓子溪稍一促眉又釋然,韓子諾閃過玩味……
古代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當然在水清別苑這規矩早已被我打破,不過今天在他人府上做客,自要收斂的。反正我是個會吃會喝的木頭人,一席飯,我隻細嚼慢咽,慢慢地吃我的。韓府的三位公子就不那麼自在,韓子楚雖然一臉漠然,卻是多次掃向娘親;韓子溪則是見娘親哪個菜多吃了兩口,便俏俏示意給娘親布菜的他的媳婦多夾些,這女子也真是心思靈敏,配合到位,也並非是麵上那般柔弱可欺之輩。韓子諾則最顯自然,姿態優雅地進餐,隻偶爾示意為我布菜的丫頭為我夾某個菜。
這古代就是這點不好,沒有轉盤,隻設丫鬟布菜。而且鑒於禮貌,不能讓餐碟中剩菜太多,連吃飯都不能自主,真是讓人鬱悶。更不幸的是我夾了一塊土豆,到嘴才發現居然是生薑。雖然我不討厭生薑做調料,但卻最討厭吃到嘴裏的那種味道。平日顧媽媽做菜時都把生薑切成大塊,好方便上菜前撿出。現在我嘴裏含著一塊生薑,吐也不是,咽又厭惡,一時停了筷子,躊躇著不知如何辦。蘭芯發覺我的異樣,用眼神詢問,結果她正坐在韓府三個公子的對麵,惹得他們三人都向我轉來目光。我隻好認倒黴,皺著眉整塊往下吞,誰知一心急,好不好正好卡在喉嚨處,噎得我眼圈發紅,一時竟有些喘不上氣來。一旁的韓子諾趕緊舀一碗湯遞給我,還極周到地替我掩飾道:“漪兒嚐嚐這道湯,這可是我家廚子最拿手的一道菜。”我此時哪還顧上謙讓,一把搶來就是兩大口,總算順下的那塊薑。然後瞬間轉為平靜,“謝子諾舅舅,這湯味道不錯。”餘光看到三夫人的一臉驚異和審視,韓子楚的一臉嘲諷,韓子溪的一臉苦笑。我心裏隻能氣自己,八輩子沒這麼丟過人,居然丟人丟到別人家,唉,我水漣漪的一世英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