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放看著麵前搖搖欲倒的杜雁西,強抑心中怒氣,冷然不語。
杜雁西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抬頭看著蘭放,道:“平安情況如何?……我這次狂妄,害得平安生命垂危,要殺要剮我毫無怨言。事後我定來舒遠這裏認罰……”氣喘不已,又稍停一會,才道:“我隻想知道平安是否無恙……”
蘭放略有動容,杜雁西心高氣傲,何曾如此放低姿勢,誠心道歉過?然而事關平安,又怎能輕易揭過不提,遂道:“平安又不是被你所傷,你何須道歉?再者,無‘禍水’在你營中妖言惑眾,你豈不是耳根清淨。勞累你重傷還記掛平安,我代她向你道謝。”
杜雁西再不言語,繞過蘭放,便要往門內進。
蘭放腳步微動,攔在他的麵前,道:“平安剛剛睡著,你不要打擾她。”
杜雁西又抬眼看蘭放,終於什麼都沒有說,轉身緩緩道來:“這次遇襲……不是偶然,明顯是衝著平安來的……如果我沒有猜錯,應是與你有關。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為了平安著想,你要有……有所…….警惕。”說完已是不支,眾人趕緊衝過來將他扶住,杜雁西已然昏了過去。
蘭放目視杜雁西離開,思慮半晌沒有動作。
他自然知道餘長生一夥是衝著平安去的,而且確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與南越的這一役,最終暴露了自己的意圖。也是經此一役,蘭叔抓住了蘭放唯一的死穴——平安。
蘭叔旁敲側擊了多年,終於有所發現,蘭放知道這次他是鐵了心不會收手的。可是兩人並未到撕破臉的時候,蘭叔絕不敢痛下殺手。然而看平安重傷如此,看來是自己太過自信了?他不斷地自責,除了自負,還有思慮不全,他怎麼會昏了頭想到要將平安托付給杜雁西。
轉而想到蘭叔,蘭放挑眉,眼神瞬間淩厲起來。他真要對平安趕盡殺絕不成?心裏冷哼,閉目輕輕敲了後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周圍隨從再次上前:“相爺,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您已經兩三天都沒有吃什麼東西了。”
蘭放頷首,腳下再不遲疑,匆匆離開。
平安依然不能說話,但是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蘭放一邊給她喂藥,一邊柔聲道:“不可操之過急。你現在連坐都不能,身體太虛弱,經不住折騰。再等兩天,身子骨強健一些再來取刺不急。聽話。”
平安眼神焦灼,讓過蘭放盛滿湯藥的勺,連連張口,試圖說話。
蘭放連忙放下藥碗,道:“好,好,不要著急,慢慢來。”
平安再次艱難地舉著雙手要往蘭放眼前遞,蘭放輕柔地托起她的手臂,準備將它們放回到床上,不想平安這次頗為堅定,執意不從。
蘭放怕弄痛了她,隻得作罷,托著她的雙臂故作輕鬆地道:“師父為你施了藥,可以延緩惡化。再等兩天的時間,無妨。這可是師父說的,你不知道師父是什麼人嗎?師父——”
平安卻使勁搖頭,蘭放垂眸道:“……即便手壞了,以後再不把脈拿針就是……”平安看著蘭放,眼眶通紅,眼神憂傷又絕望。
蘭放無法,皺眉將她的雙臂放下,道:“我去請師父。”
如果平安以後再不能把脈拿針,那比殺了她還殘忍。平安小的時候皮,做任何事情都沒有耐心,蘭放為了能讓她坐下來讀書習字傷透了腦筋。很偶然的一次,竟然發現她翻著一本人體經絡圖看得津津有味。蘭放靈機一動,索性拿著醫書藥書為平安啟蒙,從此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平安不僅識字學得飛快,而且迷戀上了醫藥,再之後便天天纏著師父要學醫。
通玄先生半推半就,將一身本領悉心相傳。
說起來也有意思。
通玄先生性子雖怪,然而卻是隱士高人,他博通經典,上知天文,下達地理,醫藥養生、兵法戰陣無一不精,更難得多才多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亦是手到擒來。大弟子蘭放幾乎盡得他的真傳,唯獨不願涉獵醫術,道是不願在塵世中苟且,要來何用。小徒弟是個草包,莫要說什麼天文地理,亦不要說什麼琴棋書畫,便是讓她吟幾首歪詩做兩幅對子也是難為了她。可偏偏她就對醫藥瞧上了眼,且心思玲瓏又愛鑽研,生生得了他的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