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斷雲,你太……”

斷雲用一個冷笑的眼神堵住了肖勝堅的口,在她淩厲的目光下,自知理虧的望家大女婿閉上了嘴巴。

很好!滿意地看著局麵,斷雲知道這場戰爭她已取得了全麵勝利。在心中告訴自己:從這一刻起,她要與整個天地為敵,因為惟有她才能操控一切。

惟有無情,才能無心;惟有無心,才能勝出於人。而一個無心的人,就不會愛上他人,就不會感覺痛了,不再痛了,不再為他而痛了。

不再了……

馬車向著洛陽的方向走了整整一天,車隊保持著最高規格的寧靜,就像一駕走向墳地的靈車。夕陽西下,望斷雲撩開帷幕遠遠地望去,她突然有種感覺,這麼美的夕陽,是為她送葬而來的。合上卷簾,卻合不上心中的哀鳴,她重重地歎了口氣,馬車恰在此時停住了。

“我有話跟你說。”

是那道曾經溫暖她的聲音,如今隻剩下冷漠。斷雲輕咳了一聲,方才說道:“你上來說吧!”

羿江愁猶豫了片刻,終究拋下仆役的身份上了馬車。車內很寬敞,她手邊的小桌上放置著一些卷冊,就連路上的時間她也不放過,還在處理商行的公事呢!心底萌生出一個念頭:如果望家二小姐不再是“閻羅望”,她會變成什麼樣?望家會變成什麼樣?

眼眶中裝著他,斷雲竟發現自己有點放不下,“有什麼事你可以說了。”

“哦。”回過神,他想起了自己找她的初衷。豁出去了,他才不管什麼主仆之分。衝著惜虹叫他一聲“哥哥”,為了這個可愛妹妹的終身幸福,他一定要把這一切說個清楚,“我是想問你,你真的要和範成成親嗎?你難道不知道惜虹……我是說三小姐她和範成……”

“你這麼問是為了惜虹嗎?”她笑,看不出真正的情感走向。

經她這麼一問,江愁也糊塗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眼前這個蒼白而消瘦的女子成為範成的新娘……

將他的沉默當成默認,斷雲覺得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地逝去,“現在我可以很認真地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管誰跟範成有什麼關係,婚禮都會如期舉行。這個答案,你願意接受了嗎?”

不願意!一點也不願意!他竭力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些端倪,可是她的克製力實在是太好了,一點蛛絲馬跡也發現不了。他急了,“你到底想幹什麼?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望斷雲,不是那個會買一大堆的禮物送給家人,還謊稱是下麵的人進貢上來的望斷雲。你到底怎麼了?”

“我隻是聽從‘活神仙’的忠告,為自己找個如意郎君。算起來,我和範成也是一起長大的,他無不良嗜好,不貪圖望家財富,又能幫我的忙。像我這種沒人要的姑娘家,能嫁給他這樣的人,已經是天賜良緣了,你不為我高興嗎?”

她的丹鳳眼噙著笑凍結在他的眼眶中,他突然覺得會出現今天這般局麵,他要負一大半的責任,他突然覺得自己在有意無意中傷害了她卻不自知,他突然覺得她所有的手段都是在懲罰他和她自己。

“嫁給他,你會幸福嗎?你會有愛和被愛的感覺嗎?”明知道這個問題很傻,可是看著眼前不經意中流露出落寞的她,他就是不能不問。

“愛?”她的表情告訴他“你的問題很荒唐”,“一個大產業的繼承者是不能有多餘的情感,那會影響他的判斷力和決斷力,這句話是老頭子告訴我的。”

她口中的老頭子是她的父親,江愁幾乎可以篤定這一點。該說她不孝不敬,還是……她恨那個“老頭子”,恨他培養出今日的“閻羅望”?

最後的眼神掃過她冷漠的身影,江愁那顆一向寬厚溫良的“活神仙”心腸幾乎也開始恨那個“老頭子”了。

月上中天,洛陽終於向他們張開了懷抱。

“二小姐,咱們到洛陽下屬的藥材行了。”隨行總管藥材這一行的當家半躬著身子向大當家答著話。

馬車內被濃重疲倦包裹著的斷雲聽見聲響,支撐著走了下來,坐在後麵一輛馬車上的羿江愁跟了上來,三個人向天字號藥材行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空氣中爆發出一聲巨吼,如黃泉路上的抗爭——

“‘閻羅望’,你納命來!”

一個陷入瘋狂的女人手握一把尖刀向著斷雲直直地衝了過來,她不動不搖地合上眼等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瞬間過後,隻聽那個被隨行的護院、武師製伏住的女人不斷掙紮,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有些不可思議地睜開眼,在她的身前躺著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血,一片紅濡的血將那月白衣衫染成了鮮紅色。那可怕的顏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怔怔地站在那裏,明明隻有一步之遙,卻怎麼也邁不過去。

江愁!江愁——

身體中有一個東西隨著他的倒下摔成了碎片,此生再難恢複原狀。

她想呼喚他的名字,她想緊緊地抱住他,她想……終究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站在原地看著陷入昏迷的他被下屬抬進後苑廂房,看著小廝驚叫著去找大夫,看著藥材行的總管拿最好的藥進去,看著丫鬟忙進忙出……

她以為她可以做到無情無心的,她真的這樣以為!

還是不行,不行……

月亮西移,黑夜散去,朝陽升起時,新的一天終於開始。

整整一晚,望斷雲就坐在書房的椅上,緊繃的身體一動不動,她的心連同她的軀體變成了岩石。腦中一片空空,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想不起來,好像……好像她就這樣死去了一般。

空洞的她甚至沒有聽見腳步的聲音,來者是總管的女兒萍莎,她有時也在藥材行裏幫幫忙,順道管理整片後苑。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一直幫忙照顧昏迷中的羿江愁。

“二小姐,那名行凶的婦人已經送交官府了。好像是說她的丈夫原來借了望家錢莊上的銀子,後來因為還不上來把家當全部抵債了,他感覺對不起妻子、孩子,一死了之。那位婦人說是為夫報仇來的。”

這樣的戲碼斷雲聽過上百段,她早已麻木了,否則望家走不到今天的局麵,她也成不了“閻羅望”。

萍莎打量著二小姐的反應,這才繼續說下去:“羿公子腹部受了刀傷,不過刀口不大,好在他身子骨一向不錯,除了失血過多,需要一段時間的調養,也就沒什麼大礙了。二小姐,您要不要親自過去看看?”

生命力再度回到斷雲的體內,垂著頭,她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像一個餓了許久的乞丐感謝上蒼的憐憫。抬起頭,她的臉上依舊隻有淡漠和冷然,衝著萍莎她拿出主子的威嚴,“去叫各大藥材行的當家,我在前廳等著他們,我來洛陽可不是為了欣賞牡丹的。”

“您不去羿公子那兒看看?他剛剛醒來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二小姐沒事吧?’”萍莎擅自更改了江愁的話,他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斷雲……斷雲,她還好吧?她有沒有受傷?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