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了看父親憔悴的神色,終是沒說什麼低頭答應下來。
黛玉回到房中,瞥見梳妝台上涼尺壓著的《金石錄》,淺笑道,今日,姑且就讓玉兒做一次易安罷。淡淡地側頭囑咐過紫鵑取了一套士子穿的青衫來,又倌上一個青絲帶。攬鏡自照,問:“我與那元宵夜的李清照比如何。”紫鵑笑:“林公子自是儀表堂堂,包管趙明城小姐一見鍾情,再見傾心。”黛玉收了梳妝鏡,淡淡道:“今日不必跟著我,我要和清師兄去寒山寺求簽,你跟雪雁自去歇著就是。若想去街上逛逛也行,隻是要找個小廝或者嬤嬤跟著。”
紫鵑聞言,笑僵在臉上,還未來的及說什麼,隻得眼睜睜地看了雪雁巧笑倩兮的打簾送黛玉。
巡鹽禦史府*書房
黛玉身輕如燕,嫋嫋娜娜,待得眾小廝丫鬟醒過神來,已行至書房前,小丫鬟忙打起簾子:“清和公子,有一士子來訪。”宋清和眉間的哀傷淒楚尚未藏好,盡數落入黛玉的眼底。
宋清和看著那青衫下小小的繡鞋已是納悶,待抬起頭來,那眼,有若秋水無塵,那眉,凝著黛山鋪著翠。那一襲綠裳,襯得心傷;那一段青絲,攪得愁腸;那肩上的一尺葛布,披的心涼。
黛玉見著宋清和怔住的眼神,不禁撲哧一笑:“宋公子不記得我了?當年,我們可是三載同窗,共讀四書,品評五經,研習六藝——”。“托病七日,貶損八股,九字不識,十日作廢。”宋清和接過她的話,“敢問林公子何嚐認真過了,十日半月的竟有七日是托病請假的,剩下的也隻是偷了我的習作充數。”
黛玉聽他提起幼時的糗事,好不尷尬,早已羞紅了臉,抬首卻瞥見宋清和舒展開來的眉目,不禁籲了一口氣,笑道:“清和哥哥,今日無事,聽說寒山寺的簽是極靈的,不若我們去求上一副可好。”
宋清和是儒家子弟,怎會信鬼神之事,隻是不願意弗了黛玉的一片好意和信頭。看著黛玉眼底的喜色和期待,心頭一暖,抬手刮了刮黛玉的粉鼻,又撫了撫黛玉的頭,暖暖的笑道:“好,都依你。”
姑蘇*寒山寺
柳暗輕籠日,花飛半掩塵。
自張繼高中後,每逢三年一期的秋闈,端午前夕,姑蘇城內,這寒山寺外,士子秀才雲集,文人墨客聚首。
黛玉登亭眺望,一片的羽扇綸巾,青衫招搖,俱是名士風流。宋清和舉了一隻軟毫湖筆擋了黛玉的視線,淺笑道:“既然來了,玉兒不若也題壁一首可好。”黛玉斂了美眸,推開清和的手,側頭失落道:“還是清師兄題吧,玉兒若是題詩,讓他人知道了,隻怕又該笑玉兒不知禮數了,也該給爹爹招惹麻煩了。”
宋清和見狀,也不勉強,不假思索,行雲流水間,筆落驚風。黛玉隨他的筆尖念道——
秦統漢武唐鼎盛,不若現世風華茂。黃沙漫漫西羌附,駝鈴陣陣國威昭。倭奴來朝高麗歸,匈奴小兒何堪惱?寄語雲台與淩煙,張繼因悔生唐朝。
黛玉一麵看一麵讚,宋清和見她躍躍欲試的神情,便笑道:“林公子高才,可否與小可對寫一首。”黛玉沉思片刻,便就著宋清和的殘墨,揚手寫了——
《寄紅拂》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屍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宋清和還未來得及笑黛玉還是不讓人的小情性,自己貶唐朝她便遙讚唐朝的大將女傑,自己誇雲台二十八將,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她便以紅拂為例,美人巨眼才識英雄。卻聽得一陣掌聲——
“好詩,好詩,一貶一揚,一誇須眉,一讚巾幗。好一對對詩!”
宋林二人聞聲看去,卻見石壁後轉出一男一女,俱是疏朗英挺的眉目,觀之可親,言辭更是爽朗逼人的緊。
那兩人亦是在打量著宋林二人。兩人對視一眼,眼裏盡是讚賞:好一對璧人,男的寶相莊嚴,儒雅俊逸;女的風姿綽約,唯美絕代。卻是一樣清澈見底的眸子,好似立於皚皚白雪中,遺世而獨立。
不知來者,所謂何人,且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