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胤禩於府中等候果郡王並宮中監管引領往西郊祭雨,他月前也曾奉旨往京郊冬祭,因此並不敢怠慢敷衍,備好禮服掛珠,焚香以候。
過了辰時不久,就有長吏通報宮中來人,胤禩見蘇培盛身著灰色長褂,一雙黑色布麵鞋,竟是尋常商家仆役打扮。胤禩心下疑慮,忙相詢道:“諳達何故如此穿著?”
蘇培盛乃笑回道:“王爺勿驚,請王爺著尋常服飾即可,奴婢伺候王爺更衣後即可出府,門外宮中內侍早已安排妥當。”
胤禩不知蘇培盛意欲為何,便問道:“果郡王是已先至西郊等候麽?”
蘇培盛乃道:“王爺請盡速,若遲疑了時辰,恐皇上聞之震怒。”
胤禩隻得換了尋常衣服,任蘇培盛引著出去,到了門口,果見有一乘馬車在門外等候,蘇培盛示意胤禩上車,胤禩便掀開了簾子,卻見皇帝一身黑色鬆竹補服,頭戴海瀨皮便帽,帽圍正中一顆藍碧爍爍生輝,此刻皇帝手中隻捧了一卷法華經慢慢看著,見簾子被掀開,胤禩呆立於車外,便道:“免禮,八弟上來敘話。”
胤禩如何不知皇帝真意,隻覺得胤禛異想天開隨心所欲,糊塗已極。又見胤禛讓他上車,隻好先坐了上去,胤禛敲打車窗,車輪便粼粼轉了起來。
車中隻有兩相軟椅,此刻胤禩於皇帝對立,乃是平坐。胤禩雖覺不妥,然更有緊要事與皇帝分說,因此不等胤禛發話,便低聲奏道:“皇上此舉殊為不妥,天子乃萬乘之尊,皇上一人身係社稷天下,一舉一動關乎億兆臣民,何以竟白龍魚服微行出訪!臣請皇上盡速回宮,以安臣心。”
胤禛摘下眼鏡,邊揉眼睛邊道:“朕之安危,八弟敢當否。”
胤禩隻覺得耳朵發燙,氣道:“臣弟不敢當。”
胤禛已多年不見胤禩如此意氣,一時好奇,便抬頭看去,隻見胤禩今日一身耦色常服,外罩白灰鼠短褂,腰上別一枚和田同心玉,頭上並未帶帽,此刻如玉麵孔微微漲紅,竟與自己咄咄平視,顯是憤懣幾不可自抑。
胤禛見狀內心一笑,從旁邊窗案上拿起一本折子,道:“八弟先看看此本。”
胤禩不知所以,乃接過打開粗略一覽-------卻是南城巡城禦史八十九奏陳皇帝,應以何法減少各省盜賊案件的本折。折中八十九詳說城中盜賊日近猖獗,原來雖有流民為衣食生計所迫,行偷盜之舉。然更有深因,乃是官府監管督查不利,發案後為免責罰,竟隱匿不報所致。
原來例行地方若有強盜案件,該屬官員皆鹹俱治罪。因此民戶遇盜案並不報官,乃懼怕該官刁難要挾之故。因此八十九奏請皇帝,倘地方官員遇有盜案,為避免罪責而事隱瞞,則更應從嚴治罪,宜革職嚴審。若有良民受誣,則可派同村本族年長公正之人署名作保,則可保釋。如此則牢無冤者,賊盜靖除。
胤禩看罷折子,不知此等小事何能令皇帝微服涉險,因此便不解看向胤禛,胤禛笑道:“八弟看後何論,八十九所議可行否?”
胤禩又細細讀了一遍奏折,覺得八十九所請可無可不無,乃道:“八十九之陳條雖可暫緩強盜猖獗之風,然隻能醫標不可去本。倘官員一時緊湊,案件俱查俱訪,件件從嚴,則民戶之害稍減,屬員必定心有不膺,假以時日,上司不察,則苦之於民也。若輕免該屬不查之罪,則百姓受損,此情絕不可長。”
胤禛心中暗歎,胤禩心思縝密,正是才具兼優之人。便道:“八弟所言甚是,朕昨日思慮半宿,未得其解,八弟可為朕設一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