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聽得胤禩就在門口,不由得肝膽糾結,上一世的情景還在眼前打轉兒,他是皇帝,最後自然鬥的胤禩家破人亡,胤禩也用一死送他滿天下的罵名。自古為帝者,都是蓋棺論定,哪有像自己這般,人還在金鑾殿上熬著精血掙命,民間卻盛傳著皇帝不孝逼父,殘刻手足的故事。實在太苦了!自從康熙四十七年二哥第一次被皇考廢黜,兄弟們就都全活了心思,本來皇子奪嫡是各顯本事,自己最後龍登九五,也是在皇父跟前幾十年如一日的誠孝謙慎博來的。既然輸了,就該歉抑恭順,老八卻帶著一群人在後頭給自己戳窟窿下絆子,不是悖逆是什麼。若說不服,老八憑什麼不服!皇帝思及此處,氣兒自然不打一處來,看外頭開始飄雪花,便對貼身太監吩咐說:“且讓廉王候著,朕要盥洗更衣。”
蘇培盛隻得出去,看到站在簷子下的胤禩捧著折子等,對這位“炭火王爺”就有些惋惜,他陪伴皇帝多年,怎麼不知皇帝和兄弟間的一些彎彎繞兒。想當年這位八貝勒年輕的時候也常來四貝勒府走動,對自己一向和氣,高興的時候賞下來的把件兒自己還留著不少,怎麼現在就跟主子不和睦了呢。蘇培盛走過去低聲對廉親王說道:“皇上剛醒,裏頭正忙活呢,王爺是不是到偏殿候一會兒?”胤禩隻微微一笑,如何想不到皇帝是故意要給自己罪受,便對老太監道:“諳達費心了,確是有急事待主子聖裁,我就在殿外等皇上宣召即可。”蘇培盛心裏一鬆,他本是意思下罷了,雖則廉王為人一向親厚,但吃裏扒外的事兒,自己的主子可是容不得的。於是吩咐門口的小蘇拉給胤禩遞個手爐,胤禩便躲到廊子裏一邊避雪,一邊等皇帝叫進。
廉王看著庭院裏雪花越落越快,暗暗歎了一口氣,天兒這麼冷,米糧本就短缺,又趕上國喪,九城不得進人。小九卻氣衝昏了頭,,聽了老三的攛拉,帶了老五一起屯米哄抬市價,想賺筆“國喪錢”。他料想小九合該瞧不上那幾萬銀子的差價,隻是抓機會給老四添堵罷了。直至前兒晚上談及此事,小九方吐了真情,原來兄弟們已經察覺皇帝態度恩威莫變,隻於此舉試探罷了。胤禩想到九弟冒險,全是為了自己,內心更覺苦楚,他博弈落敗,十幾年為皇考厭棄忌諱,如今新帝登基,自己鹹魚翻身位列親王,朝中群臣不知真相,皆額首歡笑,恭喜自己品極泰來。但胤禩深知胤禛為人,如今自己一脈盡握在皇帝手中,還不知歸路何處呢。
胤禩又摸了摸懷裏的折子,屯米一事鬧得太大,絕不可能瞞住,如今戶部已經請旨,將此事捅了個底兒掉,嚷著要皇帝發米賑災呢。胤禛剛剛即位,哪裏有米有錢,老三要試探皇帝心思,卻擔心招了皇帝的眼,竟找了小九一道,他倒是聰明,知道皇帝心裏早分了輕重緩急,挨罵挨罰也是輪不到自己的。胤禩心內大罵胤祉撥弄是非的一套小人伎倆,這個三哥身為皇帝在朝中唯一的一位兄長,遇事從來一絲風險也不肯擔,落井下石倒是熟手兒。
此時胤禩手中的手爐早就冰涼,屋內蘇培盛方轉出來說道:“八爺,皇上叫您進去呢。”胤禩掀開門簾進了內殿,頓覺撲麵一股暖風,冷熱相激,不由得打了個顫。抬頭看見皇帝正歪在榻上看書,十三坐在一邊喝茶,這兄弟二人皆對自己不理不睬。胤禩跪下向皇帝行禮道:“臣問皇上聖安。”胤禛從胤禩往內殿走就支棱著耳朵聽,就是心內已有應對,但看到仇人的那一刻,心內還是狠狠一震,趕快暗暗告誡自己:“這廝一貫外柔內奸,陰奉陽違,此次再不可被他欺了。”皇帝等胤禩行了禮,方叫起。十三又趕緊站起來對胤禩打千兒:“問八哥安。”胤禩忙躲開身子說:“十三弟無需多禮。“胤祥又和胤禩寒暄道“外頭日寒,八哥可要杯熱□□暖暖身子不?”胤禩雖然凍了很一會兒,但哪敢在養心殿裏求熱奶茶喝,直擺手道:”不礙的,並不覺得口渴。”
一旁皇帝早不耐煩了,放下書道:”廉王今日並不當值,冒雪入宮必是要事,還不速速奏來。”胤禩雖不稀罕皇帝能待自己和顏悅色,但看胤禛態度如此冷淡,有些擔憂今日之事無法周旋,遂用探尋口氣說道:“皇上聖體違和,本不該以俗事攪擾,無奈今兒戶部遞了加急折子,說是京裏米貴,又有誠親王,恒親王,九貝子購米不賒,百姓已無米可炊,常群集議論。孫渣齊特請旨求開倉賑濟。”說罷隻將手裏的折子與皇帝遞了上去。胤禛聽到胤禩奏的原來是這件事,一時便釋然了,若不是急著為他家老九打探求情,廉親王怎麼會無緣無故進宮“叩問聖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