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考慮過了,我與她並不合適(我知道他說的是招弟)。首先是年齡差距,我比她大整整十六歲,一起生活,對她不公平。最主要的是,大風小雨,一個要考大學,一個要升高中,這種時候,我們能不能忍一忍,先把各自的委屈放在一邊,考慮孩子們的感受?孩子們的前途,是全家頭等大事,我們耽擱了,深受其害。我們不能讓孩子,再跟我們一樣是吧?身邊的例子還不夠教訓我們嗎?我們單位老王,閨女跟人跑了,其實學習還不錯,考師範肯定沒問題。還不是他跟老婆天天打架,把閨女氣跑了。這下兩口子再也顧不上打架,天天在外麵找閨女。老王把麵子,看得比命都重,這見了人頭都不抬,心裏不定窩多少氣呢。還有電影公司老劉,兒子打架被判刑,這輩子不就毀了?其實老劉也就跟辦公室會計能說得來,哪裏有什麼事情,可他老婆就是不信,天天坐到老劉跟前監督,鬧得人家會計沒法上班。這都成大笑話了,他老婆還以為自己本事大。前車之鑒,我們絕不犯如此幼稚的錯誤對嗎?欣慰的是,我們沒有,始終沒有讓孩子們覺察,孩子們才能如此順利。你我不虧是演過戲的人,這出戲演了幾年,就繼續演下去,等他們考上大學,就有了承受能力。再委屈你幾年。他笑了一下,他的無奈,在笑裏寫得明明白白,讓我心裏一動,生出幾分憐憫。
我不得不承認,解放說得有道理。也不得不佩服,男人關鍵時候的理智。我何嚐沒有這樣想過,與孩子的前途相比,自己的那點委屈又算什麼?當初我愛高揚時,從未替孩子著想,似乎什麼都不再考慮。愛情占滿一顆心,容不下一丁點別的。他還在為他的家庭計劃安排,我還欣賞他的擔當和責任心。而我,為什麼不會?也許,這就是女人與男人的區別?解放一番話,真誠,周到,貼心,讓我慚愧。可是,他與招弟,轟轟烈烈愛一場,真的說撒手就能撒手?就是他願意撒手,招弟就甘心麼?
再說,你真的,心裏選擇好了一個可以,終身依托的人?說實話,我很後悔,誰也無法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還是不懂男人,有時候,男人特別脆弱,經不起心裏魔鬼的誘惑。招弟隻是一個偶然,匆匆而過,其實還沒有到談婚姻的程度。當然,我喜歡過她,甚至是愛過她。她單純善良,溫柔體貼,讓我體會到做男人的尊嚴。在她麵前,男人的擔當自然充滿全身。這些,都是你無法給我的。可是,婚姻靠得不僅僅是這些,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我沒有勇氣,跨出這一步。她缺少的,恰恰是你擁有的,而且她永遠也不會有,這是性格所至。日子長了,我懷疑自己能否擔當得起。坦率地說,如果把你們放在天平上,你這邊要重得多。相信我,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似乎無話可說。這世界上,沒有我想要的那個人。或者說,我想要的人,一開始就是,別人的丈夫。
所以,我們才想盡一切辦法,把解放調回縣城,離開那個鄉政府。我知道,解放想用距離來試圖割斷情緣。想用逃避來結束,自己的愛情。可是,他欺騙了我,他們仍然,藕斷絲連。那一刻,招弟的眼淚和解放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17、彩色的日子
我也免不了讓解放處於,尷尬之中。那個傍晚我與洪流老師摘西紅柿,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我們都有點忘情。我們把西紅柿排成一列,擺在水渠邊上,看夕陽映照下色彩在瞬間的萬千變化。那真是魔術一般地好看啊。我與老師爭執著,他說是洋紅,我說是朱砂,又說變金紅、橘黃,甚至紫紅上麵,刹那間塗上一層粉白,接著是銀灰。光線使那些靜物,仿佛有了生命,生動,美麗,讓人心疼。那一刻我們似乎忘記了年齡,似乎又回到練功的桑柔澗邊,他讓我們閉上眼睛,聽竹林裏的鳥叫,辨別是雲雀還是燕子,或者百靈。
暮色姍姍來遲,玩累了的我們站起來,收拾起那些美麗的果實放進籃子。我們約定,今天這些果實,不許吃。要擺在屋子裏,裝飾房間和,平淡的日子。這時候,我突然看見解放的背影,匆匆消失在竹林間的小徑中。他沒有上前說話,可他肯定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好在那晚他沒有回縣城,我便張羅著用西紅柿炒雞蛋,用青辣椒拌韭菜,還做了蝦皮紫菜湯。這都是他喜歡吃的菜。我把新摘的西紅柿,按顏色深淺,裝在一隻白瓷盤裏,擺在窗台的小書架上。還解釋道,昨天的西紅柿不吃就壞了,這還可以放幾天。我仿佛做了虧心事,殷勤得連自己都覺得虛偽。孩子們不放禮拜,連個打掩飾的都沒有,吃完飯搶著洗了碗涮了鍋,似乎該說點什麼,卻無從開口。
那天我不是誠心的,我不知道招弟來了,下次我去時一定提前打電話給你。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解釋那天的事,要給解放道歉。我們還沒有離婚,我為什麼要這樣?那麼我是言不由衷了?
她不會再來了。你放心。那是你的家,來就來,打什麼電話。我們不是已經商定好了嗎?那天她是來買電扇,想要我幫著選牌子。其實她是和她嫂子一起來的,你來那會兒她嫂子剛走。她要結婚了。她的裁縫鋪也關了。解放解釋著,聲音有點怪怪的,我分辨不清他是難過還是失落,或者說,慶幸?
為什麼把裁縫鋪子也關掉?這和結婚有關係嗎?
這個男人包磚瓦窯,不需要她開鋪子掙錢,隻想要生兒子。他前妻連生了兩個,都是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