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假若時光倒流(5)(2 / 3)

秀林攔住我,不許走,沒有我同意,你不能離開崗位。我是領導,我要對你負責。高編劇請您離開,您是文化人,應該懂得尊重女性。

高揚哼一聲,我今天就不尊重女性,你能把我怎麼樣?我就不當文化人,我就是個農民,你能怎麼樣?你不就一個副科級麼!我還副處級呢,你管得了我?我今天非要讓這婊子說清楚,你有了新歡也得打個招呼不是?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我離不開你?你以為我是求你來了?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告訴你!

他終於說出了他的心裏話。那一刻,我幾乎崩潰!

秀林說,你也不必太傷心。我能看出,高揚是真愛你,才這樣鬧。不是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麼?

讓你看笑話了。

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講的。

有這樣的愛嗎?我不知是在問秀林,還是問自己。

我倒羨慕你,起碼你們真心相愛過。不像我,一開始就隻有交易。我給他身體,他給我權力。現在想起來沒有任何意義。一切都結束了。她談起了自己的事情,那麼坦誠,那麼冷靜,仿佛在說的事與自己,毫不相幹。

其實愛情太累人,會耗去女人的一切。倒不如想開些,交易也罷,情人也好,逢場作戲最輕鬆,起碼不會虧自己。秀林又說。

我無言。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我都是個失敗者,有什麼資格說秀林?

15、菜地

今年的紫荊開得張揚,開得霸道,似乎要用鋪天蓋地的色彩,壓過所有的絢麗。牡丹,月季,四季常青的鬆柏,似乎都在一刹那間,“六宮粉黛無顏色”。可我是那麼清楚,那極度的張揚之後,是迅速的衰敗。霸道過了,是寂寞,是寥落,是熬過四季的漫長等待。值得慶幸的是,一簇簇嫩綠的新芽,悄然在枝條間冒出,不久就會以一蓋濃綠,張揚她第二次生命的,美麗。卻沒有了霸道,惟有含蓄,矜持和,默默地守望。

——摘自《宋梅影日記》

在純陽宮後麵園子裏,我分到的兩分菜地與洪流老師的菜地緊鄰,下班之餘,這裏就成了我的樂園。我的種菜技術天天長進。

老師說,我在監外執行期間,沒學會別的本事,就種菜技術,教你綽綽有餘。

他根本就不忌諱坐監獄那件事情,我因此知道了許多我不知道的東西。比如,他也曾絕望過,在看守所被抽去怕犯人上吊自殺的褲帶,得時時處處把褲子提在手裏時,他就在想,與其這樣活著,真不如死去。比如,當與那些強奸少女犯與盜竊犯肩並肩坐在一起學習,從一個桶裏打飯,排著隊去磚場上出窯背磚時,他就覺得生命對他已經失去意義,多活一天都是屈辱。

可這一切,不都過去了麼?他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口氣平靜,神色平靜,像周圍樹葉上散發出的負氧離子,在不知不覺間,滋養腦細胞,使人清醒。

我學著老師的樣子選擇品種,以蔬菜成熟季節和顏色分配區域,撒下種子。蹲在幼苗間疏苗拔草,看著它們在我手指下變化。卷起褲腿去前院廁所擔茅糞,給黃瓜和豆角搭起棚架。我看到,我們兩人的菜園在整座園子裏,如大殿鬥拱間的彩繪,有俗氣的豔麗,亦有脫俗的生動。他地裏的冬瓜蔓,悄悄延伸臂膀,侵占了我的領地,韭菜地裏就滾動出一隻冬瓜,白綠相間,讓人想到梵高的油畫。我的豆角,也不安分,竟然悄悄讓觸須越過溝壟,纏繞在他的黃瓜架上,紫色的花串,映得那些長形果實,翡翠一般晶瑩剔透。

當夕陽的餘輝悄悄,把園子染成一片金色時,荷鋤赤腳,踩過鬆軟的泥土;拄著鍁把,在渠水裏一遍遍涮腳;仰頭,看燕子在大殿的簷角穿梭般來去,心裏便一派寧靜。仿佛世間的喧囂,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刹那間遠去,就剩了眼前的簡單勞作與,無處不在的樂趣。

種菜帶來的收獲,遠非其他職工想象的那樣,隻是節約了人民幣,不用去挨菜販子宰割。它讓我體味到另一種滋味。昨天還在盛開的南瓜花,今早就讓我看到,還沒有完全枯萎的花蒂上,生出小小一點綠茸,讓我心裏一動。澆水時站在黃瓜架旁,簡直可以聽到它們噌噌的生長聲。爭先恐後,笑聲盈耳。還有那些韭菜,昨天剛挨了刀子,今天就忘記疼痛。明明知道長得越快,刀子就來得越早,仍然不顧一切,給水就齊刷刷往上竄。甚至還竄出花蕾,不等綻放就又被無情的人們摘下來,搗成泥,去做早餐桌上一道美味——香油韭花。

站在色彩斑斕的菜地,我悟到,人其實可以活得,如此簡單。

16、一個人的戰爭

我把離婚協議,避過兒女,塞進解放抽屜,等著他簽字。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未曾瞞過他的眼睛。可他從來不提。他仍然是,星期天帶著兒子大風,在體育場遊泳池學遊泳。陪著女兒小雨,去旱冰場滑旱冰。然後,用自行車,小雨坐前杠,大風坐後座,他帶著他們,以及三人的笑聲,從縣城騎到純陽宮。我到後園菜地去摘幾根黃瓜辣椒,割一把韭菜,再拽兩根蔥,為他們包餃子或者蒸菜卷。傍晚,他們爺仨出宮,又一路笑聲而去,他會把孩子們送到學校門口,然後回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