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握著一段木頭是吧?我問他。
是。自從有了你,她開始學會撒嬌,以前她就像個姐姐,從不這樣。今天她把手又塞進我手裏,我惦記著你在這挨凍著急,借口點煙抽出了。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他一遍遍說著道歉的話,建議我們到廊子下去,那些枯萎的藤蔓,還有廊子拐角處,都可以避開人們的目光,讓他親吻我,彌補他的歉意。
可我始終不想。我摔掉他拽我的手,仍然沿著湖邊轉,仿佛那是個怪圈,怎麼也繞不出來。
冬天天黑的早,送我到旅館門口時他說,她明天一早的火車。明天下午我等你。別耍孩子脾氣。我們已經有半年沒在一起了。
我相信他,但說不清為什麼,我沒有答應。我已經買好明天下午的火車票,必須回去。我不再顧及他企求的眼神,其實我哪裏有票?
在火車站,我突然臨時決定,給他個驚喜。讓他遺憾我已在火車上時,出現在他麵前,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情景?也許,我們會恢複往日的熱情,會重新煥發出激情,回到初戀時?
躡手躡腳進了院,輕輕推開房門時,高揚低頭在桌上寫日記。抬起頭,臉上突然掠過一絲驚慌,迅速合上日記本,塞進抽屜。接著,臉上果然掛上我渴望的驚喜。我不動聲色,任他有點誇張地抱起我,在屋子裏兜圈子。
晚上,幾個朋友約他聚會,他要我同去,我借口肚子不舒服留在他房裏。高揚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子裏,我迅速去拉抽屜,鎖上了。他為什麼鎖抽屜?哪會兒鎖上的?為什麼?想起他迅速合上日記本那一刹那的慌亂,我不甘心就這樣罷手。掃視一圈,他剛換下的外套掛在牆上,口袋裏,他的鑰匙沒有帶走。
結果使我失望,抽屜底都倒出來了,沒有那個黃塑料皮的日記本。高揚有記日記的習慣,有時候還會當著我的麵,寫下一些東西。但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那些文字,我認為兩個人再親密,也應該保留自己一點空間。可這天我有點利令智昏,我忘記了自己平日堅守的原則,我認為他一定有秘密瞞著我,這秘密一定跟我有關係。不然,我又沒要看他的日記,他為什麼要慌亂要藏起來?
他房裏惟一的木箱,也鎖著。我拿著鑰匙一個個試,剛試了三把就打開了。箱子裏是他的衣服,有信封裝著不多的人民幣。還有,就是一些準備報銷的票據。
坐在椅子上我陷入茫然,想不出他在最短時間內,能把日記本藏到哪裏,難道會帶走嗎?可他走時我看見的,空著兩手,口袋裏也不可能裝下,那麼,讓人懷疑的東西去了哪裏?
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我想起這句話,想也沒想,就衝向他辦公室。樓道裏沒有一個人,我不敢開燈,拿著手電筒打開門鎖,又打開他抽屜。得來全不費功夫。日記本那麼醒目,就放在最上麵。我翻到他沒有寫完的那頁,迅速讀完,腦袋一陣陣發熱發昏,能感到血液急速地洶湧,膨脹,乃至,爆炸。又勉強往前翻了幾篇,照原樣放好,離開“作案”現場。
火車輪子轉動時,我想高揚可能還在酒桌上。想著酒精燃起的極度興奮,要靠自己的手來消解,那種狼狽使我惡心。這小小的懲罰,並未使我感到痛快,而是一腔悲憤化做淚水,恣肆汪洋,隨著車論,盡情拋灑。
14、沒有設計的結尾
如果我不偷看他的日記,不知道他的真實內心,不選擇主動離他而去,繼續做夢,現在,會是怎樣的結局?可惜,沒有如果。
——摘自《宋梅影日記》
下午的展廳最輕鬆,參觀者寥寥無幾。對中國寺觀壁畫有興趣的人,本來就少的可憐,這些複製品的命運,可想而知。兩個女講解員要上街買衣服,副館長秀林留我與她相守。看得出,她想借此與我說話。走出紅牆,友誼才顯得重要?想想我們曾經同居一室,吃飯不分你我,衣服互換著穿,甚至悄悄詢問對方,結婚的第一夜和做愛的感受,那是隻有閨中密友才能分享的快樂。
展廳裏突然走進一個人,東張西望,顯然不是參觀,而是在找人。那身影,是那麼熟悉。連匆匆走向我的腳步,都那麼耳熟。我想躲出去已經來不及,隻好低下頭,麵朝牆壁。秀林問,你怎麼啦?我問你話呢你聽不見?
她當然聽不見。她此刻想逃出去,可她逃不掉了。那個人說,一堵牆般,堵在我麵前。
秀林迅速站起來,警惕地問,高編劇啊,很久沒見你了。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你問她,她知道我想幹什麼!副館長能不能行個方便,暫時離開一下,我想單獨和她說幾句話。高揚的口氣怪怪的,讓人想到電影裏某個場麵。
不行,我得為這些展品負責,我可以站在展廳那頭,不打擾你,但不能離開。秀林態度堅決,說不出是想保護我,還是出於本能保護那些畫。
那好,到了這份上,也沒必要瞞你,也讓你這領導知道知道,你的下屬是什麼東西!他的客氣轉眼間消失,出言不遜,讓秀林一時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