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霍爾達來了,我打賭他一定沒像你們那樣緊張。”赫伯律師說。
“哦,哦,可是他臉色看來很蒼白。”海斯律師注意到。
年輕記者大步朝我們走來,卻魂不守舍地和我們握手。
“桑克萊,你好;先生們,你們好。我沒有遲到吧?”我覺得他的聲音顫抖著。
打完招呼後,他就走開了,一個人獨自站在角落。我看到他像孩童般跪在祈禱凳上,雙手掩住異常蒼白的臉孔祈禱。
之前我從來沒發現原來霍爾達會那麼虔誠,他那專注的祈禱令我吃驚。而當他抬起頭,眼睛裏充滿了淚水,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傷心。他對周圍的事漠不關心,整個人都沉浸在祈禱——也許還有悲傷中。這悲傷是為了什麼呢?能夠參加這個眾人期望的婚禮,他難道不感到高興嗎?杜爾傑克及麥蒂爾德小姐的幸福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嗎?總之,也許這年輕人是因高興而流淚吧!他站起來躲進石柱的黑影中。
雖然很擔心,但是我並沒有跟過去,因為我看得出來他想獨處。
這個時候,麥蒂爾德·山傑斯挽著她父親的手臂走了進來,緊跟著的是杜爾傑克,兩年沒見,他們三個人真的變了很多啊!
雖然兩年前,哥榮迪耶城堡的悲劇對這三人造成很大的不幸,但奇妙的是,麥蒂爾德小姐看起來比以前更美了。當然,她不再像以前一樣,而是宛如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就像古代的女神及異教冰山美女般美得令人難以置信。以往在第三共和國的官方舞會中,她翩然的舞步常引來充滿讚賞之情的低語。可是,她完全是為了她父親才不得不參加這種聚會。她年輕時犯的過失,讓她在多年以後付出代價,命運之神將她推入一場短暫的絕望及瘋狂中,好像隻是為了讓她卸下石頭麵具,露出隱藏在麵具後那副敏感溫柔的靈魂。這一天,在我眼中,這仍不為人所知的靈魂,散發出最迷人、柔和的光輝。從她的鵝蛋臉、充滿喜悅卻仍帶哀愁的雙眼及光滑如象牙的前額上,都可看到這股光輝,那是對一切美麗及善良事物的喜愛。
也許是因為當天的事情太多,我一點也不記得她禮服的款式,甚至連顏色我都想不起來。但我卻清晰地記得其他的事情。比較深刻的是,有那麼一陣,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非常奇怪,因為她沒有從眾人中找到要找的人。直到她瞧見站在石柱後的霍爾達,整個人才完全平靜下來,控製住自己。她對他微笑,接著又對我們微笑。
突然,一個聲音傳出來:“她仍有瘋子般的眼神!”
我馬上轉身去看到底是誰說出如此惡毒的話。原來是畢紐爾,那個被杜爾傑克好心收留在索爾本大學實驗室裏做助手的可憐蟲。此人是新郎的遠房親戚。我們都不認識杜爾傑克其他的親人,他家在南部,父母很早就亡故,也沒有兄弟姐妹。他似乎斷絕了和家鄉所有的關係,僅保留了一股狂熱的成功欲望、卓越的工作能力、精敏的才智及對情感的忠誠。他在山傑斯父女身上已充分表現出這個特點。他也還保有他家鄉普羅旺斯省特有的輕軟口音。剛開始在索爾本大學教書時,學生們會因此而發笑,但是很快地,他們就愛上了這口音。因為它聽起來就像愉悅平和的音樂,使這年輕有名的講師難免有點枯燥的課生色不少。
關於畢紐爾的事情,我們隻知道,是在去年春天的一個清晨,杜爾傑克將畢紐爾介紹給他的學生們。他剛從艾克斯市上來,原本在那裏是擔任實驗員的,因犯了紀律過失被解職。他及時想起杜爾傑克這個遠親,便搭上火車來巴黎。他很知道如何博得麥蒂爾德小姐未婚夫的憐憫。出於同情,杜爾傑克想辦法留下他擔任助手。那個時候,杜爾傑克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哥榮迪耶城堡的悲劇及重罪法庭的審判過程使他情緒太過激動,對身體造成了傷害。那時我們都認為麥蒂爾德小姐已經痊愈了,加上婚禮即將舉行,他的精神應會好轉,如此也會幫助恢複他的身體健康。但是相反地,我們都注意到,從杜爾傑克開始雇用畢紐爾那天起,雖然他說他們的合作將減輕他的負擔,對他有極大的幫助,可是他卻愈來愈虛弱了。此外我們也發現,畢紐爾真是掃帚星,連續兩次沒有危險性的實驗竟都發生了可怕的意外。
第一次的意外,是一個傑斯勒試管突然爆炸,碎片差一點使杜爾傑克受重傷,可是還好隻有畢紐爾受傷,他手上的疤至今仍沒消。第二次意外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吊在杜爾傑克頭上的一盞小汽油燈,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炸,火舌差點燒壞他的臉,幸好沒造成什麼大礙,隻燒到眉毛,還有短期的視力障礙。自此他的眼睛對日光異常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