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覺得美是甜蜜的,因為她同我們的生命依循著同樣飛速的調子一起舞蹈。
我們覺得知識是寶貴的,因為我們永遠來不及使知識臻於完善。
一切都是在永恒的天堂裏做成和完成的。
然而,大地的幻想之花,是由死亡來永葆鮮豔的。
兄弟,為記住這一點而歡欣鼓舞吧!
沉思
◆泰戈爾
我們隻有通過沉思,才能認識最高深的真理,當我們的意識完全沉浸在沉思之中的時候,我們就會明白,那不僅是一種獲得,而且是我們與它的合一。
因此,隻有通過沉思,讓我們的靈魂與思想的最高峰聯係在一起時,我們所有的活動、言辭、行為才能變得真實。
讓我在這裏為你們引用一段在印度經常被引用的有關沉思的話吧:
“我沉思宇宙創造者那值得敬慕的力量。”
“創造者”這個詞的含意由於經常使用而變得庸俗了。隻有當你把廣袤的宇宙整個帶進你直覺的視野之時,你才能說神從他那無限的創造力中創造了這個世界。但神創造世界並不是一次性的活動,而是每時每刻連續不斷地創造。
所有這一切表明了創造者無限強大的意誌。它不像萬有引力定律,也不像我不能崇拜或不能認同的某些抽象物。但這段話說的力量是“值得敬慕的”,它認可了我們的祟拜,因為它屬於一個至上者,它不是一個單純的抽象。
這個力量體現在哪裏?
一方麵,它是大地、天空、星河;另一方麵,它是我們的意識。
由於這世界在我的意識中有它的另一麵,因此在自我和世界之間存在著永恒的聯係。倘若在它的源泉和中心沒有意識、沒有那種至上意識的存在,那麼它就不可能成為世界。
神的力量一經迸發就向前奔湧,它既是我們的意識,又是外部世界的意識。它的分裂往往是我們自己造成的,而實際上,創造的這兩個方麵正如它們出於同一來源一樣,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
因此,沉思意味著我的意識和外部廣袤的世界的合一。那麼,這種統一在何處呢?
在那偉大的力量之中,在發射出自我意識和外部世界意識的偉大力量之中。
沉思並非使我占有了某物,而是要棄絕自我,使我與一切創造物融為一體。
這就是我們引用的有關沉思的精義,我們要用心記住這話——反複地背誦它,直到我們的心靈安定下來,排除一切迷亂雜念為止。這裏沒有損失,沒有畏懼,沒有要我們忍受的痛苦——我們與別人的關係變得單純、自然——我們變得自由了。沉思——就是去領悟真理,去生活,去運動,並在沉思中去獲得我們的存在。
讓我再告訴你們有關的另一段話,那是在我們學校裏,孩子們沉思和每日祈禱時所使用的一段話:
“給我們意識,讓我們在其中頓悟——你是我們的父親。”
然而,這個真理在我們的生活中沒有完全實現,這就是我們之所以不完美、受苦和犯罪的原因。因此,我們祈求能夠在我們的意識中實現這一真理,我們祈求能夠這樣去做。
當我完全實現了這個偉大真理,那麼,我的生命將以它的謙卑,以它的自製,在敬仰崇拜的溫馨中去表達它自己的真理。
我們在祈禱中有時雖然沒有用我們的全部心思去充分認識所用的詞語,而隻是機械地說出它們的發音,然而它們使我們得到滿足。“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詞。
因此,在我們的沉思中必須更深刻地理解“父親”這個詞的意義,以使我們的心靈處於它真實的和諧之中。
詩的力量
◆普希金
什麼是詩的力量?詩的力量在於構思、在於布局,還是在於文體?
是自由?是構思、是布局的自由?但是,羅蒙諾索夫的文體有什麼自由呢?莊嚴的頌詩要求什麼樣的布局呢?
是靈感?靈感是一種心靈狀態,它最能生動地感受印象,因此也最能迅速地解釋概念。
詩歌與幾何學一樣需要靈感。批評家把靈感與衝動混為一談。
不,絕對不是。衝動排斥平靜。而平靜是美的必要條件。衝動不肯以理智的力量為前提,因為後者能處理局部與整體的關係。衝動沒有後繼,不能持久,因此無力創造真正偉大的完美(然而沒有完美,也就沒有抒情詩)。衝動是單一想象的緊張狀態。靈感可以沒有衝動,但衝動沒有靈感則不複存在。
荷馬不知要比品達羅斯高出多少。後者的頌詩,乃詩中之下品,遑論其哀詩了。悲劇、喜劇、諷刺作品,都比頌詩更要求創造性,要求想象力——對自然的非凡了解。
但是頌詩中沒有布局,也不可能有布局。《地獄》中的惟一的布局則是高度天才的結果了。至於品達羅斯的那些奧林匹亞頌詩、傑爾查文最好的作品《瀑布》中,又有何布局可言呢?頌詩排斥持之以恒的勞動,然而沒有持之以恒的勞動,也就不可能有真正偉大的作品。
野草
◆夏衍
有這樣一個故事。
有人問:世界上什麼東西的氣力最大?回答紛紜的很,有的說“象”,有的說“獅”,有人開玩笑似的說:是“金剛”,金剛有多少氣力,當然大家全不知道。
結果,這一切答案完全不對,世界上氣力最大的,是植物的種子。一粒種子所可以顯現出來的力,簡直是超越一切,這又是一個故事。
人的頭蓋骨,結合得非常致密與堅固,生理學家和解剖學者用盡了一切的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出來,都沒有這種力氣,後來忽然有人發明了一個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種子放在要剖析的頭蓋骨裏,給它以溫度與濕度,使它發芽,一發芽,這些種子便以可怕的力量,將一切機械力所不能分開的骨骼,完整地分開了,植物種子力量之大,如此如此。
這,也許特殊了一點,常人不容易理解。那麼,你看見筍的成長嗎?你看見過被壓在瓦礫和石塊下麵的一棵小草的生成嗎?他為著向往陽光,為著達成它的生之意誌,不管上麵的石塊如何重,石塊與石塊之間如何狹,它必定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頑強不屈地透到地麵上來,它的根往土壤鑽,它的芽往地麵挺,這是一種不可抗的力,阻止它的石塊,結果也被它掀翻,一粒種子的力量之大,如此如此。
沒有一個人將小草叫做“大力士”,但是它的力量之大,的確是世界無比。這種力,是一般人看不見的生命力,隻要生命存在,這種力就要顯現,上麵的石塊,絲毫不足以阻擋,因為它是一種“長期抗戰”的力,有彈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韌性,不達目的不止的力。
種子不落在肥土而落在瓦礫中,有生命力的種子決不會悲觀和歎氣,因為有了阻力才有磨煉。生命開始的一瞬間就帶了鬥爭來的草,才是堅韌的草,也隻有這種草,才可以傲然地對那些玻璃棚中養育著的盆花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