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退伍兵(6)(2 / 2)

”伍全說:“難道你一輩子就想做個拎著根棍子的保安?這樣你什麼時候才能有錢買房子,結婚養孩子?”我說:“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我都沒想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想。”果真像伍全說的一樣,大肥並沒有幫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總說:“哎呀,最近忙啊,沒有空,一天都要陪領導吃飯,累都累死了,你放心,我一有空就去幫你說,放心,放心。”我再笨,也知道他在推脫,看來隻有靠自己了。我就耗在民政局了。終於民政局的幹部給了我一份工作:罐頭廠的保安,問我願不願意去。我想:保安就保安吧,先有個事情做也好。罐頭廠在哪裏我都不知道,我打聽了半天,也沒人知道N市還有個罐頭廠。我去問我的姑丈,他是個司機,N市的角角落落都清楚。姑丈聽我一說,大吃一驚:“罐頭廠?我說你還是別去了,那裏的草長得比人還高,早就不開工了。”我不死心,那裏不開工,能給我開出工資夠我生活就得了。一大早我就騎著自行車按照姑丈給我說的地方找去了。罐頭廠差不多已經在城外了,我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

原來是這麼一個工廠呀:一扇破舊的大門,上麵的牌子經過風吹雨淋,字都模糊了,鐵門鏽跡斑斑,隻有鎖頭那裏還看得出經常有人開門。廠房死氣沉沉,裏麵長滿了草。我敲了半天門,終於出來一個50多歲的老人家,佝僂著背,不冷的天氣還披著一件單衣。他問我:“你找誰啊?”我說:“我是分來這裏做保安的退伍兵。我想找廠長或者書記,就是管人事的那個。”他上下打量我:“小夥子,你來這裏做保安?這裏能賣的都賣了,廠長書記好長時間都不見人影了,我都好幾個月沒領到工錢了。”我心“咯噔”了一下:“老人家,那這裏誰負責我的事情啊?”他說:“你要是想來,就跟著我吧,我就是保衛科的。你來了我也有個伴兒。”我看看他,想想,還是算了吧。我的工作就這麼沒了,我覺得,這裏比叢林還荒涼,我連報到都沒報到,這就進入了下崗的行列。我的姑姑是個藥廠職工,她看到我無所事事,說:“你做藥品生意吧。這個社會,有錢就好辦,你的退伍費總有花完的一天。”於是我就聽了姑姑的話,做藥品生意。

七拐八彎地我認識了一個藥商,他是自己代理了品種來做。他跟我說有個好品種可以做,但是現在他沒有資金代理,要我出錢代理下來,他跑市場,賺了錢平分。我很單純,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就答應下來了。我退伍的時候有8萬多塊錢,雜七雜八地花了些,還有7萬多,按照他的說法,代理費用5萬,首期進貨3萬,剩下的他補,這個藥品是個好品種,不用一個月就能周轉過來了。我盤算著,如果一個月能周轉的話,很快我就有錢了,我先跟著他一起跑市場,早點兒熟悉社會,以後我就可以自己做。姑姑讓我小心點兒,看清楚人再做。我想反正他家我也去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還根本不懂得商場上人心險惡,於是將幾乎所有的退伍費都交給了他全權打理。他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搞定。事實證明我太單純了!很快7萬多塊錢跟著他一起從人間蒸發了。我找到他家裏,家裏人說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伍全說讓我搬他家的東西頂賬,可是我看著他家裏孤兒老母的,不忍心。伍全氣得直罵我傻子。我的第一次生意就這樣慘痛地以失敗告終了,直到現在也沒找到那個人。

我的信心慢慢地喪失著。我希望找到一份長久的工作,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去找。我隻能做一些普通的工作——一些隻要不是白癡都能做的工作。我所學的一切,在地方根本用不上。或許我根本不適合生活在這個鋼筋水泥的叢林裏,我隻適合生活在綠色的叢林裏。在那裏,我可以滲透,可以潛伏,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在那裏,我是手握敵人生死的判官,我是讓敵人時刻膽戰的幽靈,而在城市裏,我所學的一切都沒有用,我根本沒有生存技能,沒有文憑,沒有技術,連個普通的工作都找不到,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我徘徊在這個生我養我的城市,現在它是那麼陌生,我是那麼格格不入。爺爺奶奶最疼我,經常偷偷地塞點兒錢給我,這讓我很難受。我竟然要靠年邁的爺爺奶奶接濟度日。我的信心完全崩潰了,我覺得我沒臉見人。雪凝找過我幾次,但我都拒絕跟她見麵。我很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或許怕我自己是個無用的人。有一次我去遊泳,當全身淹沒在水中時,我覺得我似乎是泡在血裏,四周都是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獰笑著朝我撲過來。難道我已經是個行屍走肉,苟延殘喘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