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這個背景就可以推理出大洋國社會的大致結構,如果人們對此還不了解的話。位於金字塔頂端的是老大哥。老大哥永遠正確,無所不能。每一次成功、每一個成就、每一次勝利、每一個科學發現、所有的知識、智慧、幸福、美德,都被認為直接得自他的領導和啟發。沒有人見過老大哥。他隻是廣告牌上的一張臉,電幕裏的一個聲音。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會萬壽無疆,他的出生時間也很難確定。老大哥隻是黨選擇呈現給世界的一個偽裝。他的功能是充當愛戴、恐懼和崇敬的焦點,這些感情更容易針對個人,而不是一個組織。排在老大哥之下的是內黨,內黨的人數被限製在六百萬,或者不超過大洋國人口的百分之二。排在內黨之下的是外黨,如果把內黨比作國家的首腦,外黨就可以比作國家的臂膀。再往下就是麻木的群眾,我們習慣將他們稱為“無產者”,數量大約占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五。按我們原先的分類,無產者屬於下等人:因為赤道附近的奴隸人口不斷地從一個征服者易手到另一個征服者,他們並不是這個結構的永久或必要組成部分。

原則上,這三個階層的身份不是世襲的。內黨黨員的孩子並非在理論上就是內黨黨員。想要加入黨的一個分支必須在十六歲時通過考試。沒有種族歧視,也沒有明顯的地域歧視。黨的最高層裏有猶太人、黑人,也有純種的南美印第安人,一個地區的管理者總是從當地居民中產生。在大洋國,沒有一個地方的居民感到他們是一個遙遠的首都控製之下的殖民地居民。大洋國沒有首都,名義上的領袖行蹤不定。除了英語是通用語言,新話是官方語言之外,在任何方麵都沒有形成中心。將它的統治者團結)在一起的不是血緣,而是對共同信仰的追隨。誠然,我們的社會乍一看來按照世襲關係劃分成了不同階層,而且劃分得非常嚴格。不同階層之間的人員流動比資本主義時代,甚至前工業化時代更少。但是,黨的兩個分支之間還是有一定的人員交換,但隻是為了將意誌薄弱的人從內黨中清除出去,同時提拔有野心的外黨黨員,使他們不至於對黨有害。在實踐中,無產者是不允許進入黨內的。他們中最有能力的人有可能領導別人發泄不滿,思想警察會將他們找出來消滅掉。但這種狀態不用持久下去,這也不是一個原則問題。黨不是原有意義上的階級。它的目的不是將權力交給自己的孩子。如果沒有別的辦法將最有能力的人留在頂層,它會非常願意從無產者中招募整整一代新的領導人。在艱難的年代,黨的非世襲性大大緩和了階級對立。老一輩社會主義者為了反對所謂的“階級特權”而鬥爭,他們認為隻要不是世襲的就不是永久的。他們沒有看到寡頭主義的延續未必依靠血緣關係,也沒有停下來想一想世襲的貴族都是不長命的,而有些靠培養接班人來延續的組織--比如天主教會--卻可以存在上百上千年。寡頭統治的精髓不是父子繼承,而是死去的一代將某種世界觀和生活方式施加給活著的一代,使之延續下去。統治階層隻要能指定自己的接班人,就還是統治階層。黨並不關心延續自己的血統,它關心的是延續它自身。隻要等級社會的結構保持不變,誰行使權力並不重要。

我們這個時代特有的所有信仰、習慣、品位、感情和心態其實都是為了保持黨的神秘性,使人們不至於了解當今世界的實質。目前,真正的反抗,或者任何可能發展為反抗的初級行為都是不可能的。無產者沒有什麼可怕的。如果任其發展,他們會一代又一代、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地勞動、生育和死去,他們並非不想反抗,隻是沒有能力理解世界除此之外還能變成什麼樣子。隻有當工業技術發達了,必須使他們接受良好的教育時,他們才會變得危險。但是,因為軍事和商業競爭巳經不再重要,人民的受教育水平其實在下降。群眾具有或者不具有什麼觀點無關緊要。他們可以被賦予思想自由,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思想。然而,對黨員來說,即使在最次要的問題上的最小的觀念偏差也是不可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