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真的有哥德斯坦這個人鑰”他說。

“是的,有這個人,而且他還活著。至於在哪兒,我不知道。”

“那麼陰謀集團呢一秘密組織呢?是真的嗎?不是思想警察編造的嗎?”

“不,是真的。我們叫它兄弟會。你隻知道它存在,而且你是他的一分子,除此之外,你不會知道更多。這個我過一會兒再說。”他看了看表,“即使對於內黨黨員來說,關掉電幕超過半小時也是不明智的。你們不應該一起來,必須分開走。你,同誌”一他對朱麗亞點了點頭一“要先走。我們還有二十分鍾時間。你會理解的,我必須問你們一些問題。總的來說,你們準備做些什麼?”

奧伯良在椅子上轉了轉身,麵對著溫斯頓。他幾乎忽略了朱麗亞,似乎想當然地認為溫斯頓可以代表她。他一時垂下了眼簾,開始用低沉的木然的聲音發問,好像這是一套慣例,一種機械問答,答案他大多巳經知道了。

“你們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嗎?”

“是的。”

“你們願意殺人嗎?”

“是的。”

“蓄意破壞造成數百個無辜的人的死亡?”

“是的。”

“背叛你的國家投靠外國?”

“是的。”

“你們願意欺騙、偽造、敲詐、腐蝕兒童的心靈、散布令人上癮的藥品、鼓勵賣淫、傳播性病一總之盡一切可能使道德敗壞,削弱黨的力量嗎?”

“是的。”

“比如,如果往一個孩子的臉上潑硫酸會在某種程度上對我們有利一你們會那麼做嗎?”

“是的。”

“你們願意失去自己的身份,在下半生做一名招待或者碼頭工人嗎?”

“是的。”

“如果我們命令你們自殺,你們隨時願意自殺嗎·”

“是的。”

“你們倆願意分開永不再見麵嗎?”

“不!”朱麗亞突然說。

溫斯頓似乎過了很久才回答。他好像暫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的舌頭無聲地運動著,形成一個詞的第一個音節,然後又是另一個詞,一次又一次。說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不。”他終於說。

“你能告訴我這很好,”奧伯良說,“我們必須了解一切。”

他轉身麵向朱麗亞,語氣中多了一點感情:

“你明白嗎,就算他活下來,也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我們也許不得不給他一個新的身份。他的臉、他的舉止、手的形狀、頭發的顏色一連他的聲音都會不同。而你自己也可能變成另一個人。我們的外科醫生能使你們變得麵目全非。有時這是必要的。有時甚至需要截肢。”

溫斯頓忍不住又斜斜地看了看馬丁的蒙古臉。看不出任何疤痕。朱麗亞的臉色發白,臉上的雀斑也更明顯了,但她勇敢地麵對著奧伯良,細聲低語了一句,聽起來像是同意了。

“好。那就這麼定了。”

桌上有一個銀質的煙盒。奧伯良心不在焉地把香煙朝其他人推了推,自己拿起一根,站起身來開始慢慢地來回踱步,似乎站著能幫助他思考。這是非常好的煙,很粗,卷得也很好,外麵的紙摸上去像絲綢一樣光滑,讓人感到很陌生。奧伯良又看了看表。

“你最好回到你的配餐室去,馬丁,”他說,“再過一刻鍾我就要打開電幕了。走以前好好看看這些同誌的臉。你還會見到他們的。我可能不會了。”

與進門時一樣,那個小個子家夥的黑眼睛在他們臉上掃視了一下。他的態度沒有一絲友好的意思。他在記住他們的長相,但是對他們不感興趣,也許隻是看上去不感興趣。溫斯頓想,一·張人造的臉也許無法改變表情。馬丁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招呼,悄無聲息地關上門走了。奧伯良踱來踱去,一隻手插在黑色工裝褲口袋裏,另一隻手拿著煙。

“要知道,”他說,“你將在黑暗中鬥爭。永遠在黑暗中。你接受命令,服從命令,卻不知道為什麼。稍後,我會給你們一本書,從中可以了解我們這個社會的實質,和我們摧毀它的策略。讀完這本書,你們就成了兄弟會的正式成員。可是,除了我們的大致奮鬥目標和眼下的具體任務,其餘的你們永遠不會知道。我告訴你兄弟會存在,但我無法告訴你它的成員到底有一百個,還是一千萬。就你個人的了解,你甚至永遠無法說清它的成員是否有十來個。你會有三四個聯係人,他們消失了就會換上新的。因為我是你們的第一個聯係人,我會與你們保持聯係。你們接受我的命令。如果我們發現有必要與你們聯絡的話,會通過馬丁。你們最終被捕的時候,會招供。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你們沒有什麼可以招供的,除了自己的行為。你們隻能供出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也許,你們甚至不會供出我。那時我也許巳經死了,或許變成了另一個人,擁有一張不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