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間，青衣白發的男子負劍佇立在掩映在蒼翠之中的墳塋前。
“喂，你站了這麼多天不吃不喝一動不動，打算當化石還是要練辟穀？”
身後，異形的生物正無聊地坐在參天大樹的枝椏上，密實的枝葉遮掩得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形，但是男子知道他在那裏——自從自己禦劍飛行的時候碰上他，這個看來無所事事的精靈就一直跟著他。
精靈雖生得怪異，但並沒有做什麼危害之事，慕容紫英也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妖氣，而且能生到如此麵容，想來也是吸納日精月華不下千萬載了。
沒理他，慕容紫英繼續凝望著墓碑。
昔日的舊友如今身在黃土之下，魂已不知遊於忘川何處。
降妖除魔，采氣煉丹，悟道修仙——之後仙山生變，玄女降罪，瓊華隕落，諸同門被打入禁錮……
天河失明，菱紗過世……
歲月蹉跎，浮生若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
“唯有天道恒在——”不由得，慨歎從心到口。
“原來你魂還在啊！”精靈從樹上跳下，一道銀光劃過，來到他麵前。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跟著我？”慕容紫英看著精靈，精靈生著靛藍色的頭發，珍珠白色的肌膚，□□的肢體和後背蔓延著火焰狀的暗紅花紋——非妖非魔，這是紫英得出的結論。
“你是問我叫什麼名字，還是問我‘是什麼東西’？”精靈狡黠地笑著，“我們交換好了，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我為什麼跟著你——因為我無聊，”精靈撇撇嘴，“神有那麼多事情麼，不爽啊不爽啊！”
“神？”慕容紫英聽到了從精靈口中漏出的詞。
“總之我很無聊，看你也沒什麼事，而且禦劍飛行速度還可以，”精靈偏不再說紫英感興趣的事，圍著他轉了一圈，輕盈的步伐好似踩著空氣騰躍，“所以，我們搭伴旅行吧，又或者你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帶我去吧。對了，如果你是問我名字，我叫翾雲，你呢？”
“在下慕容紫英。”他回答，果然，對方非妖非魔，卻非不和的存在，他的律動，就如周遭的風、草木、頑石一般，和睦天成。
尋天醞成，天道昭然不息不往，百世千載，自己何時可以得其真諦？
禦劍巡天，所覓，是否還是當初九霄登仙之願？
2
黃山天下秀。
山間，一抹深色的身影緩步而行。
奇石古鬆，名士摩崖，都不能吸引男子的目光，他的心思，全在手中那張棕葉的素箋。
三月廿四，黃山之巔。
隨風飛來的箋葉，隻寫著寥寥數字，但他知道是誰。
時光飛馳如梭，一別，已是經年。
連那個人的離去，轉眼也快兩年了。
白玉堂——
林間樵人即興而歌，牽動他的心弦。伯牙子期，斷絃無聲。
離山巔還有一段距離，展昭坐下來休息，拿出水囊喝口水。
林間靜謐，一派祥和，他想，難怪道人們喜歡尋山野林莽來修煉，在這種祥和的環境中，避開了俗世紛擾，才能一心尋覓天道，跳出輪回，得來正果吧。
輪回——不知道那人，在彼岸的世界是否安好？
輕笑，想來，依他的性格，也不會讓閻王安生吧。
樹梢鳥鳴，僅存此聲，繁華盡去，隻剩傳說。
一將功成，萬骨皆枯，他朝歲月，又有多少人會記得那些曾經和自己並肩的人？
那人曾好奇而問，自己的劍法承自何人，並不像所知的哪門哪派。那時隻是一笑而過，說了句師傅是雲遊四方的劍客，授自己劍術之後便不知所蹤，恐怕連他也無緣再得見一麵。
今日，師傅回來了，玉堂，你這個最好奇的人卻不在了……
也許，當初不同他走那麼近，他也許會是另外一種人生，也許——就不會遭此境遇……
但人心是孤獨的，即使很多時候，不願承認。
有人相伴，青梅煮酒，論劍談藝，就如常年在陰霾中的人見到一絲陽光。
得一知己，夫複何求？
當被吸引的時候，便無可自拔，即使明知可能的危險，也會不由得自我催眠，不會，不會發生那種結果……
如果可以重來……
無奈笑著搖頭，如果重來，真難說，自己還會不會重蹈覆轍。
休息得差不多了，展昭估摸了一下時間，起身繼續前往山頂，不知師父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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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巔之上，紅日西垂。
白發之人，負劍而立。
赤霞遍染，端得是血色漫天。
展昭登上山頂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番景象。
“師父——”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展昭的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白發人轉身，麵容竟是與展昭不相上下的年輕，隻是青絲白發，端顯二者歲月磋跎。
“有些時日不見，你已經長大了，小昭。”慕容紫英看著展昭，人世光陰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那個自己曾經指導過劍術的孩童，現在儼然比自己似乎還要高大一些。
緩緩地，慕容紫英喚出背後的魔劍。
黑紫色的魔劍，散發著淡淡的紫色霧靄。
氣凝指，劍無形，瞬即而發。
無形，卻有力。
雖然眼不能見，但展昭感到了來襲的氣勢，立刻抽出巨闕，微側身形，避開無形的劍氣，巨闕鋒芒直指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手指輕動，無形之力橫掃撞上巨闕，虛無中迸出火花。展昭被強勁的劍氣震得後退了幾步，巨闕一挽，重收架勢。
“小昭，你的劍術精進了，”慕容紫英收回劍氣，無波的語調蘊含的卻是滿意，“但是，你的心亂了……”
“師父，展昭有一事不明，希望師父可以給以明示。”展昭巨闕回鞘，拱手道。
“何事？”
“人死後，真的有靈魂麼？有輪回轉世麼？”師父的容顏，和自己年幼時候所見一樣，一樣的少顏白發，即使展昭過去對於神仙鬼怪的事情大多一笑了之，現在也不得不對於傳說相信一部分。而心中，莫名的希望燃起，催促著他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
“有，”慕容紫英肯定地回答，閻羅地府他去過，“凡人亡故之後，靈魂會去地府，經曆輪回轉世，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徒弟想問什麼，想據實回答，但是心中，又似乎猶有不忍。
“那麼——”
“但是靈魂雖然可以轉世輪回，卻不見得能夠再次相會——什麼三生石之類的，純屬騙人的！”忽然，展昭身後傳來聲音，他回頭看去，隻見一個巨大的影子籠罩過來，張開的翅翼遮天蔽日，殘陽反射著鱗甲光輝，晃得展昭一時無法正視。
“翾雲——”慕容紫英心裏歎了口氣，本來以為這個精靈已經無聊得跑去別處玩了，沒想到還在，“小昭，不必害怕，他是龍精，並不會害人。”
“什麼龍精，老子是龍神不是小長蟲！”翾雲吐舌頭衝慕容紫英做了個鬼臉，然後好奇地打量著展昭，“他就是你要來見的小孩？看起來已經長很大了哦！果然凡人就是長得快，小雲也是，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竄成那麼一大隻，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