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清醒時,就已身處平一指的醫寓內。他費力的用手推了推趴著入眠的令狐衝,那人隻是淺眠,被他一驚,猛地抬頭,林平之看他胡子拉渣一臉頹靡的模樣,心裏的難受不由又加了一分。令狐衝見他醒來已是大喜,半抱著他的身子又哭又笑,嘴裏絮絮叨叨的胡亂說著什麼。
因著身子太疲憊,林平之精神無法集中,也沒聽得清楚令狐衝講了些什麼。他身子有些僵,手無力的很,連喘氣都覺得吃力。他醒來半響也辦法開口說話,嘴巴一張,那喉嚨處又黏又幹,根本發不了聲。
那平一指不知何時進了屋,見林平之似是清醒,便對令狐衝喝道,“把他放下。”擼著袖子上前就要扒拉林平之的眼瞼。
令狐衝怕自己礙事,輕輕鬆了雙臂,隻緊握林平之的一隻手。眼耳鼻喉都被一一扒開看過,頭手足亦是被人搬來倒去,看到林平之麵色蒼白,眉頭緊鎖的模樣,令狐衝手握的力道不自主的加重。
“古怪!當真古怪!”平一指垂首的模樣像是極為懊惱,他查看完林平之之後就開始原地轉悠個不停。這人自命不凡,認定自己醫術之高明,不說天下第一,也是江湖罕見。他自認這普天之下無他不能治之病,不能救之人。前兩日見令狐衝抱著被自己下毒的這小子上門,還帶了個青城派掌門的人頭過來,平一指還以為這病怏怏的小子是忍受不了每月的毒發折磨,主動上門來跟自己求解藥了。當時他瞄了眼昏迷不醒的那位,不甚在意的讓令狐衝將人放下後,便上前把脈。這一把脈,平一指就傻眼了。怎的多日未見,這小子身上的真氣未見融合,反而更亂了?
平一指嫌令狐衝長手長腳的擠在他小小醫寓裏很是礙眼,沒好氣的罵了兩句便敢令狐衝出門。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來。”
令狐衝知道他性情乖戾,醫治別人的時候不願被打擾,可是林平之剛醒,還沒同自己說上一言半語……罷了。他在門口張望了兩下便放棄,從腰間卸了劍柄劍身抱在懷中,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勸自己耐心等。
那日林平之因內力紊亂昏迷,令狐衝便當即決定帶人下山去開封找平一指救命。嶽靈珊不知林平之中毒一事,隻說不如請大夫上山,帶著病人奔波算什麼事?令狐衝卻不聽,他執意要走,嶽靈珊也不再阻攔,便冷眼問他,那些青城派的弟子要如何處置?
令狐衝著急林平之的事,不想浪費時間與閑雜人多做糾纏,隻提了劍就去門庭前對著一眾青城派弟子刷刷兩下,那些青城弟子左右手各落下一道劍痕。站在一旁的陸大有和其他華山弟子見他渾身殺氣,皆是一怔。唯有田伯光在一旁叫好,說令狐兄弟,夠果斷。
一手抱著林平之,一手提著餘滄海的人頭,令狐衝隻最後對嶽靈珊說了句,“小師妹,告辭。”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陸大有將紫霞秘籍歸還給了嶽靈珊,便和田伯光一起,追著令狐衝而去。
令狐衝感激他二人追隨,一路上他四人快馬加鞭的趕路,似是回到了半年前結伴同遊的那一陣子。隻是,那時候,受傷的人,是自己……即便內心已然譴責自己無數次,令狐衝依然無法釋懷。他因無法接受師父的真麵目而離開華山,那段路他也曾痛苦不堪,可是那一路因為有林平之相伴,他並未覺得有過多的艱難……現在能回想的,都是與小林子說鬧逗趣的場景。他未曾料到,原來離開華山派以後,他竟然也可以過得如此肆意瀟灑。美人作伴,天涯為家。明明是神仙都要欣羨的生活,可是,偏偏,就毀在了自己手裏。封禪台若非他執意要出麵,興許他與林平之早就已經到了福州。一切陰差陽錯皆有他起,受苦的卻隻有小林子一個……
田伯光與陸大有去鎮上買東西回來,便見令狐衝嘴角掛著淒然的笑,失魂落魄的坐在門檻前。他二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上前詢問,得知隻是平大夫要救人才把他趕了出來,才鬆了口氣。
陸大有從懷裏的紙包裏取了給饅頭遞給令狐衝,這幾日他見大師兄日益消瘦,亦是不舍,可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隻會勸令狐衝多吃一些,可令狐衝對他的話全然無反應。田伯光笑他愚笨,將手中的酒壺遞給令狐衝。
說了句“多謝”,令狐衝自然的接過田伯光的酒壺,將壺口對著嘴一頓猛灌。
田伯光朝陸大有低聲說了句,“這就叫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