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個月,我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居然沒有長肉,娘說我是元氣大傷,沒有直接昏睡一個月已經很不錯了,倒是戀姨心疼得要命,明知我吃不下,還是讓舅舅送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補藥過來。
娘每天有一段時間會待在屋子裏陪我說話,我陸續知道,楚霖已報了仇,至於怎麼報的,娘避過不談,很久以後才聽兩個小表弟透露說,楚霖的姑姑一家被發現家裏收藏有皇宮丟失的珍寶,被送進了牢獄,在裏麵待了兩年,受了不少酷刑,終於在某日病痛饑餓交加折磨下承受不住逝去了,據說臨死前已神智不清,還在嚷嚷著“大哥,原諒我,原諒我……”之類的胡話。
楚霖和若暇已進入冰宮正式開始成為我雙衛的訓練,聽說楚霖本想自己進冰宮就好,是若暇堅持也要跟著去,我才免於還要再找一個護衛的命運。娘對他們很是讚賞,說他們本就默契十足,又學過一些防身功夫,有武學根基,進步很快,這樣看來,應該趕得上我三年後的出城之期。
我倒不是很在意,真到要出去的時候,還怕找不到保護我的人嗎,娘恐怕是有點想大鬧一場的意思,也不想想,我可是去參加她唯一的好姐妹——涵姨的生辰宴的。
娘生了我之後,便沒再和昔日的朋友聯係,也阻斷了任何想找我們的人,娘的朋友們為此怨聲載道,娘也無奈的很,她是為了保護我,來往的人若是增多,自然會出現護衛上的疏漏,而八歲前的我,幾乎是一觸即碎的玻璃娃娃,娘唯一堅持的,也不過是絕不讓任何對我產生威脅的可能存在。
娘曾經欠了涵姨一個人情,涵姨在我出生後多次想見我們未果,最後隻得以此要挾,至少在她四十生辰時,讓她見我們一麵,那時我身子已逐漸好轉,娘便答應了。
三年之後,我十五歲,那時,是否可以見到我從未謀麵的爹呢?
忽然,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明明周圍沒有任何變化,我卻清楚的感知到空氣中多了一個無法忽視的存在,讓我裹在被子裏的身軀,仍禁不住微微一顫。
還在奇怪怎麼許久沒見到他,人就到了。
我翻身下床,走出屋子,娘不在,大概去舅舅家了吧。
我走出院門,天剛黑下不久,女兒林裏已是寂靜非常,隻餘下一點星光,一個比周圍的黑夜更加深邃的影子,站在距我十步的前方。
這人啊,已經和他說過我不耐寒,仍是每次見都讓我忍不住打冷顫。
我定定的站著,一動不動,那個幾乎已經和星夜融合的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踱步到我麵前停住,卸掉了周身的冰冷氣息,慢慢的逼近我,把頭重重的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好累。”
我實在有點無語,如果不是看他真的很可憐的樣子,真想狠狠往他頭上敲一記,從我九歲認識他開始,每次見麵總是拿這兩個字打招呼。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淩非,進屋再睡,別壓我,我頂不了多久的。”
沉寂了一會兒,淩非抬起頭來,拉著我的小手進了屋,然後就很熟門熟路倒在我屋裏的躺椅上沉沉睡去。
我在桌旁坐了下來,拿出我隨身的手絹,用針線把它改造成一個小香包,然後把我一直用著的熏香藥粉塞進去,再縫合起來。
待我忙活完了,躺椅上的家夥仍沒有醒轉的跡象,我站起身,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治外傷的藥酒,走到他身旁,掀開他的衣袖,不意外的看到一堆大大小小的傷口,我把絹布粘了藥酒,輕柔的塗上傷口,他毫無知覺,依舊睡的香甜。
三年來,這已經成了我們慣常的相處模式。
我和淩非勉強算同病相憐,這家夥有個和我的“拾物癖”“虛弱症”差不多一般偉大的毛病。
某天半夜本姑娘心血來潮在林子裏散步,遇見了這家夥,他二話不說快步走到我旁邊,飄出一句“好累。”即倒地就睡。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睡覺地點的權利,我沒有幹涉的興趣,但若是那個人死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