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了!”克裏姆大聲說。
地道裏突然一下子變得極其安靜。老鼠們像得到了指令似的,一齊停止了吱吱的叫聲。它們忽然著急地往回飛竄,看上去就像一條灰色的河流,順著斜坡,潮水般湧了回去。
幾分鍾之內,這條灰色的河流在凹室外麵變得越來越細了,隻有幾隻生了病的或受了傷的老鼠蹣跚地沿著地道向前爬行。
尖叫聲隨著老鼠河流的倒退慢慢地消失了,地道裏又恢複了平靜,隻有偶爾飛過的幾隻蝙蝠發出呼呼的聲音。
克裏姆嘟嚷道:“這裏的鬼老鼠有一天要是死光了,伊斯坦布爾就會再次發生瘟疫。我真後悔沒來得及上報這兒的鼠情。他們原本可以消滅這些老鼠的,但因為蘇聯人在這上麵,我不想惹事,隻好作罷。”他猛地抬頭,向室頂上努了努嘴,又看了一下表說,“再過五分鍾,他們就要坐下來開會了。每次有三個人必到,是三個蘇聯國家安全部的人,其中一個可能是蘇軍總參謀部情報總局的人。今天來的可能還有另外三個人,其中兩個是兩星期前來的,一個從希臘來,另一個從伊朗來的;還有一個是星期一到的。天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要到這裏搞什麼。有時候,那個叫塔吉妮娜的姑娘也會進來,送份情報或什麼的。但願今天我們能見到她。她肯定會使你迷倒的。”
克裏姆伸手拉下裹在一個細長物品上的油布,邦德馬上就明白了。油布裹著的是一架閃閃發光的潛望鏡。底部接縫處暴露在外麵,上麵塗著厚厚的油脂,油脂上麵還有潮氣凝結的水珠閃閃發光。邦德笑著說:“達科,你可真有本事,從哪兒搞到這玩意兒的?”
“是土耳其海軍的戰爭剩餘物資。”克裏姆的語氣中流露出,他不願就此再多說什麼,“倫敦情報局的Q處還想在上麵裝個竊聽器,但那不是件容易事。潛望鏡的鏡頭和打火機差不多大小,升上去後,正好高出地板。我們安裝時,先在上麵的房間角落裏挖了個老鼠洞,鏡頭就從這個洞裏升上去。可上洞不能挖得太大,更沒有多餘的地方來裝高靈敏度的竊聽器。我們也不可能進入那房間,在屋子結構上改造一下。安裝時,公共事務部門的朋友們幫了我很大的忙。他們請蘇聯人先搬出去幾天,理由是因為有軌電車撼動了這房子的地基,所以必須檢查一下。我花了幾百英鎊把那些人的腰包填滿。那幾天公共事務部的人檢查了上麵六幢房屋,最後說,這些房子都是安全的。當然這個時侯,我和家裏人已經把一切安裝完畢。檢查完後,蘇聯人當然懷疑,他們調來了很多人,把整個屋子徹底地翻了個遍,想找出竊聽器的聽筒或定時炸彈之類的東西。但我們不能用同樣的騙局騙他們兩次。除非Q處的人想出了一個很聰明的點子,否則我得在這裏盯著他們。這些天,他們也提供了有用的東西。他們在這裏經常審問一些我感興趣的人或事。”
從凹室的屋頂上還吊下來很大一塊金屬物品,足有兩個足球那麼大。邦德問,“這是什麼東西?”
“是炸彈,是威力相當大的炸彈。如果發生什麼意外,或者我們同蘇聯人打起來了,我就可以在辦公室裏用無線電搖控引爆炸彈(克裏姆看起來一點也不悲傷)。不過除了蘇聯人外,可能還會有不少無辜的人死於非命。這將是一個悲劇。不過,當一個人熱血沸騰時,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這是很自然的。”
克裏姆把兩個把手中間的目鏡擦了又擦。他看看表,彎下腰,伸手握住兩個把手,將它們搖了上去,慢慢地搖到與他下巴平行的位置。當裝有鏡片的鋼套管慢慢向上升去時,發出一陣嘶嘶的聲音。克裏姆低下頭,把眼睛湊在目鏡上,搖著手柄,調節著鏡頭的角度,然後他直起身來,向邦德說:“果然來了六個人。”
邦德抓著把手,把頭向目鏡湊去。
“你仔細地看看他們,”克裏姆說,“我認識他們,不過你最好能記住這些人的模樣。坐首位的是他們情報站的常駐主管;他的左手邊是他的兩個助手;在他們對麵是三個新來的人。離主任最近的那個是剛到的,好像是什麼重要人物。如果他們除了講話外還有什麼舉動的話,馬上告訴我。”
邦德第一個衝動就是想讓克裏姆說話時輕點。因為他覺得自己就好像和蘇聯人坐在同一間屋子裏,就像秘書一樣坐在角落裏,作著會議記錄。
潛望鏡本來是從潛水艇上觀察水麵上的飛機或船隻用的。從這副潛望鏡中,邦德看到了一副副奇特的畫麵。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截截像樹樁的腿,然後,是他們各色各樣的臉。他很清楚地看見主管和他兩名副手。他們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邦德默默地在心裏記下了他們的特征。主任臉上一副勤奮認真的模樣,像個學究,眼睛片厚得像瓶底兒;燈籠一樣的下巴,寬前額,稀疏的頭發向後梳著。他的左手邊,那位副手長著木頭樣的方臉,呆裏呆氣的,鼻翼兩邊深陷,一頭金發,左耳邊有條疤痕;另一個副手長著一副美國人的臉,看起來油頭滑腦,一雙圓骨碌的眼睛狡黠明亮。他正在講話,一副故作謙卑的模樣,嘴裏的假牙不時閃現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