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幾日,已到家下,還不滿兩個月。鳳姑見丈夫回家,喜動顏色,如十餘載不曾相見,忽然跑家來的模樣。隻是杜景山不及同鳳姑敘衷腸、話離別,先立在門前,看那些腳夫挑進香料來,逐擔查過數目,打發腳錢了畢,才進房門。隻見鳳姑預備下酒飯,同丈夫對麵兒坐地。杜景山吃完了,道:“娘子,你將那猩猩絨留上十丈,待我且拿去交納了,也好放下這片心腸,回來和你一堆兒說話。”鳳姑便量了尺寸,剪下十丈來,藏在皮箱裏。杜景山取那三十丈,一直到安撫衙門前,尋著那原舊差官。差官道:“恭喜回來得早,連日本官為衙內病重,不曾坐堂。你在這衙門前略候一候,我傳進猩猩絨去,繳了票子出來。”
杜景山候到將夜,見差官出來道:“你真是天大福分,不知老爺為何切骨恨你,見了猩猩絨,冷笑一笑道:‘是便宜了那個狗頭。’就拿出一封銀子來,說是給與你的官價。”杜景山道:“我安南回來,沒有土儀相送,這權當土儀罷。”差官道:“我曉得你這件官差,賠過千金,不帶累我吃苦,就是萬幸。怎敢當這盛意?”假推了一會,也就收下。
杜景山扯著差官到酒店裏去。差官道:“借花獻佛,少不得是我做東。”坐下,杜景山問道:“你方才消票子,安撫怎說便宜了我,難道還有甚事放我不過麼?”差官道:“本官因家務事,心上不快活,想是隨口的話,未必有成見。”杜景山道:“家務事斷不得,還在此做官!”差官道:“你聽我說出來,還要笑倒人哩!”杜景山道:“內衙的事體,外人那得知道?”差官道:“可知‘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我們本官的衙內,看上夫人房中兩個丫環,要去偷香竊玉。你想,偷情的事,須要兩下講得明白,約定日期,才好下手。
衙內卻不探個營寨虛實,也不問裏麵可有內應,單槍獨馬,悄悄躲在夫人床腳下安營。到夜靜更深,竟摸到丫環被窩裏去,被丫環喊起‘有賊’。衙內怕夫人曉得,忙收兵轉來,要開房門出去。那知才開得門,外麵婆娘、丫頭齊來捉賊,執著門閂、棍棒,照衙內身上亂打。衙內忍著疼痛,不敢聲喚。及至取燈來看,才曉得是衙內,已是打得頭破血流,渾身青腫。這一陣比割須棄袍還算得詼事哩。夫人後來知道打的不是賊,是衙內,心中懊恨不過,就拿那兩個丫環出氣,活活將他皆吊起來打死了。衙內如今閉上眼去,便見那丫環來索命。服藥禱神,病再不脫。想是這一員小將,不久要陣亡了。”
杜景山聽說衙內這個行徑,想起那樓上拋玉馬的必定是他了。況安南國術術丞相的夫人,曾說他國王將一個玉馬送與廣西安撫。想那安撫逼取猩猩絨,分明是為兒子報仇,卻不曾破我一毫家產。不過拿他玉馬換一換物,倒總成我做一場生意,還落一顆明珠到手哩。回家把這些話都對鳳姑說明,鳳姑才曉得這個緣故,後來再也不上那樓去。杜景山因買著香料,得了時價,倒成就了個富家。
可見婦女再也不可出閨門,招是惹非,俱由於被外人窺見姿色,致起邪心。“容是誨淫之端。”此語真可以為鑒。
(《照世杯》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