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用不著提防我。塔娜也用不著委屈自己落在傻子手裏了。
殺手卻把刀放下了,說:“我為什麼要殺你,要殺就殺你父親和你哥哥。那時,你還跟我一樣沒有長大。再說,殺一個傻子,我的名聲就不好了。”
我說:“那你來幹什麼?”
“告訴你的父親和哥哥,他們的仇人來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會告訴他們。”
我還在答話,轉眼間,他卻不見了。
這時,我才開始發呆。望望天空,天空裏的雲啊,風啊,鳥啊都還在。望望地上,泥巴啊,泥裏的草啊,草上的花啊,花叢裏我的腳啊,都還在,好多夏天的小昆蟲爬來爬去,顯得十分忙碌。
我看看水,看見水花飛濺,看見水花裏的塔娜。我想,塔娜過河來了。這時,她已經從水花裏出來了,到了我跟前。她說:“傻子,血啊,血!”
我沒有看見血。我隻看見,她從河裏上來後,水花落定,河裏又平靜了。塔娜從河裏上來,抓起我的一隻手,舉到我眼前,說:“傻子啊,看啊,血!”
手上是有一點血,但塔娜太誇張了,那麼一點。
我問她:“是誰的血?”
“你的!”她對著我大叫。
我又問她:“是誰的手?”
“你的手!”這回,她是臉貼著臉對我大叫。
是的,是我的手。是人家差點殺了我,血又怎麼會沾到我手上呢?我垂下手,又有細細的一股血,蟲子一樣從我寬大袍子的袖口裏鑽出來。我脫掉袖子,順著赤裸的手臂,找到了血的源頭,血是從脖子上流下來的。麥其家的仇人多吉羅布收刀時把我劃傷了。我在河裏,把脖子,手都洗幹淨,血不再流了。
叫我不太滿意的是,血流進水裏,沒有一小股河水改變顏色。
塔娜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辦了。
她把我的腦袋抱住,往她的胸口上貼。我沒有被她高挺的乳峰把鼻子堵住,而在兩峰之間找到了呼吸的地方。塔娜把我抱在懷裏好久才鬆開。她問我:“那個人為什麼想殺你?”
我說:“你哭了,你是愛我的。”
“我不知道愛不愛你。”她說,“但我知道是母親沒有種麥子,而使一個傻子成了我的丈夫。”她喘了一口氣,像對一個小孩子一樣捧住了我的臉,“那個人也是為了麥子嗎?”
我搖搖頭。
她像哄小孩子一樣說:“你告訴我吧。”
我說:“不。”
“告訴我。”
“告訴我!”她又提高聲音來嚇我了。
她真把我當成一個傻子了。她為了麥子嫁給我,但不愛我。
這沒有關係。因為她那麼漂亮,因為我愛她。但我絕對不要她對我這樣。一個仇人都不能把我怎麼樣,她還能把我怎麼樣。
於是,我重重地給了她一個耳光。這個美女尖叫一聲,她用十分吃驚的眼神看著我,接下來,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好在我的人遠遠地看見了有人想殺我。他們趕到我身邊時,沒有看見仇人,卻看見我在打老婆。跛子管家把我拉住了。
這麼多人裏隻有他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問我:“來了嗎?”
我點了點頭。
一大群人就向剛剛建起的那條小街蜂擁而去。我的手下人大呼小叫在街上走了好幾個來回。他們並不認識那個殺手,當然不能從這街道上找到他。我看見一個人,跟剛剛要殺我的人長得十分相像,隻不過身子更瘦長一些罷了。這個人在這裏已經有些時候了。他在街上開了一個酒館。門前,一隻俄式大茶炊整天冒著滾滾熱氣。裏麵,大鍋裏煮著大塊的肉,靠牆擺著大壇的酒。這是麥其土司領地上出現的第一家酒館,所以,有必要寫在這裏。我聽人說過,曆史就是由好多的第一個第一次組成的。在此之前,我們的人出門都自帶吃食,要是出門遠一些,還要帶上一口鍋,早上燒茶,晚上煮麵片場。所以,剛剛出現的酒館還隻是燒一點茶,煮一點肉,買一點酒,沒有更多的生意。我的人在街上來來去去,我卻在酒館裏坐下。店主人倒一碗酒,擺在我麵前。我覺得他十分麵熟,便把這想法說了。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把麵前這碗酒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