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明白,我問的是,她是不是被人強奸了。她把臉捂了起來,還踢了踢腳,壓低了聲音說,她和土司有衛兵保護,衝出來了。我並沒有想過一定要娶一個處女做妻子,我們這裏,沒人進行這樣的教育。但我還是問了她這個問題。塔娜回答之後,覺得我有些荒唐,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說不知道。
女土司半路被搶,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但父親和管家都把我給女土司糧食,看成有意設下的圈套。土司幾次問管家,給糧食到底是誰的主意,管家都說是少爺。於是,父親便來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幹。我回答,該怎麼幹就怎麼幹。我說話的底氣很足,因為我的心裏憋著火,土司的禮儀允許我和美麗的塔娜在一起,但不能像跟沒身份的侍女那樣,隨便上床。按照禮儀,我們要在成婚後,才能睡在一起。所以我才很不耐煩地回答:“該怎麼幹就怎麼幹。”
父親擊掌大笑。
兩個土司在邊界上為我們訂了婚。本來,土司的兒女訂婚,應該有很講排場的儀式。但我們是在一個非常的時期,更是在一個特殊的地方,所以,就一切從簡了。我的訂婚儀式,就是大家大吃東西。大家不停地吃啊吵吵吵了好多好吃的東西。桑吉卓瑪在廚房裏操持一切,最後她上來了,把一大盤親手做好的東西擺在了我和塔娜麵前,她還低聲對我說:“少爺,恭喜了。”
吃完東西,他們就把我們分開了,要到結婚時才能見麵了。
我們交換了一些東西:手上的戒指,頸上的項鏈,還有係在腰帶上的玉石。晚上,我想著塔娜,無法入睡,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從下麵客房裏響起,向樓上走來。不多會兒,隔壁父親的房間裏就響起了牲口一樣的喘息。最後,聽見麥其土司說:“世界上,兩個土司在一起幹這事,還很少見。”
女土司笑了,說:“你還不老嘛。”
“我還行。”
“但也不年輕了。”
女土司一直跟塔娜睡在一個房間,盡管管家給了母女倆各人一間客房。我想,兩個土司正忙著,我也不能放過眼前的機會。我摸下樓,摸到那張床上,不要說人,連塔娜的一絲氣味都沒有了。我才知道,訂婚宴後的當天夜裏,她就被人送走,回她們的官寨去了。隨同去的還有麥其家的人馬,扛著機關槍,押著給茸貢家的大批糧食,隻要拉雪巴的人出現,就給他們迎頭痛擊。
我問父親是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該怎麼幹就怎麼幹嗎?”他向我反問時,他臉上出現了委屈的神情。真是太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好像我是麥其土司,他變成了傻瓜少爺一樣。
我說:“那麼,好吧。”
麥其土司還對兒子說,他把女土司留下,是為了迷惑拉雪巴的人,但光住在這堡壘裏,人家看不見。父親喜歡野外,這個我知道。我對他說:“你們騎上馬出去,拉雪巴的人不就看見了嗎?”
兩個土司就帶著些侍衛出去了。我不知道父親是在施行計策,還是去跟女土司野合。我又站到望樓上了。晚上下了雨,白天天氣很好,舉目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饑民們明知不該入我們這裏,而應從他們的土司那裏得到救濟,但還是不斷有人來到這個儲備了很多糧食的地方。離開這裏時,絕望的人們已經走得搖搖晃晃的了,但沒有人死在我們堡壘下麵。要是真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我會受不了的。但這些人,隻是來看一眼傳說中有很多糧食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就又掉頭從來路回去了。他們到這裏來,就像朝聖一樣,辛辛苦苦到了,隻是懷著對聖地一樣的感情,對這個最接近天國的地方看上一眼,然後,就返身回到他們所來的地方,塵土中的地方,沒有災害也要挨餓的地方。和這些人比起來,麥其家的百姓是天國的選民,是佛祖特別寵愛的一群。
遠處的藍色山穀,吃肉的飛禽在天上盤旋,越來越多,肯定有很多人死在了那裏。
我熟知那些山穀景色,這個季節,溪水一天比一天豐盈,野櫻桃正在開花。他們在歸路上就餓死在那些樹下。不知花香會不會幫助他們進入天國。既然他們的主子不能使他們走入天國,他們當然有理由請花香幫忙。父親帶著女土司策馬走過那些茫然的人群。他們走到小河邊停下,平靜的河水映出了他們的倒影。但他們隻是看著遠方,而不去看自己在水裏的影子。
每天,他們都走同一條路線。
每天,我都爬上望樓看著他們,心裏越來越強烈地希望他們不要停下,而是一直往前,走進拉雪巴土司領地上那些藍色山穀。在那裏,他們會被人殺死。我總覺得,兩個土司一走進藍色山穀,就會被拉雪巴土司的人殺死。這想法剛開始出現時,還叫人覺得好玩,但到後來,我覺得它難以抑製,心裏就有了犯罪的感覺。加上小爾依總像條狗一樣不聲不響地跟在我身後,這種犯罪感更強烈了。
所以,我對父親說:“你們不要再出去了。”
父親沒有回答我,而用得意的眼光看了這段時間天天跟他睡覺的女人一眼,意思是:“我沒說錯吧,我這個兒子!”
原來,他們已經決定不再出去了。
這些年來,好運氣總是跟著麥其家,也跟著我轉。我這句話又歪打正著,不知怎麼又對了父親的心思。於是,便笑了笑。一個帶點傻氣的人笑起來,總有些莫測高深的味道。
29.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