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的。
塔娜把雙手吊在我的脖子上,深深地紮進了我的懷裏。她是那麼冷,光靠體溫是不夠的,還有火,還有酒,才使她慢暖和過來。
我們沒有足夠的女人衣服供她們替換。女土司蒼白著臉,還對麥其土司開了句玩笑:“怎麼,麥其家不是很富有的土司嗎?”
父親看了看女土司,笑笑,帶著我們一大群男人出去了。他親手帶上房門,大聲說:“你們把衣服弄幹了,我們再說話吧。”
本來,兩個土司見麵,禮儀是十分繁瑣的。那樣多的禮儀,使人感到彼此的距離。這場雨下得真好。這場雨把濕淋淋的女土司帶到我們麵前,一切就變得輕鬆多了。兩個土司一見麵,相互間就有了一種隨和的氣氛。女土司在裏麵,男土司在外麵,隔著窗戶開著玩笑。我沒有說話,但在雨聲裏,我聽得見女人們脫去身上濕衣服的聲音,聽到她們壓著嗓子,發出一聲聲低檔的尖叫。我知道,塔娜已經完全脫光了,坐在熊皮褥子上,火光撫摸著她。要命的是,我腦子裏又塞滿了煙霧一樣的東西,竟然想像不出一個漂亮姑娘光著身子該是什麼樣子了。父親拍拍我的腦袋,我們就走開了,到了另一個暖和的屋子裏。
土司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說:“那件事幹得很漂亮。”
管家看看我,我看看管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土司的眼光從雨中,從暮色裏收回來,看著我說:“這件事,幹得很漂亮,我看,你會得到想要的漂亮女子。”
管家說:“主子要說的,怕還不止這個意思吧?”
土司說:“是的,是不止這個意思。她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麼事情,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女土司一家,都要靠我們的幫助了。可她們遇到了什麼事情?”
管家口都張開了,土司一豎手指,管家就明白了,改了口說:“少爺知道,說不定,還是他設下的圈套呢。”
這時,我的腦子還在拚命想像光身子的塔娜。父親把詢問的目光轉向我,我知道是要我說話,於是,心頭正在想著的事情就脫口而出了:“女土司那天換了三次衣服,今天卻沒有了,要光著身子烤火。”我問道,“誰把他們的衣服搶走了?”
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子裏打轉,但想不出一個結果來。這麼一問,卻被土司和管家看成是我對他們的啟發。
父親說:“是的,被搶你的意思是她們被搶了!”
管家接著說:“她們有人有槍,一般土匪是下不了手的,對!對對!是拉雪巴!”
拉雪巴的禍事臨頭了。”父親拍拍我的腦袋,“你的麥子不止得到了十倍報酬。”
說老實話,我不太明白他們兩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父親拍拍手掌,叫人上酒。我們三個人一人幹了一大碗。父親哈哈大笑,把酒碗丟到窗外去摔碎了,這碗酒叫我周身都快燃起來了。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晚霞燦爛。我要記住這一天。暴雨後的天空,晚霞的光芒是多麼動人,多麼明亮。
我和父親帶著酒氣回到剛剛穿好衣服的女人們中間。酒,火,暖和幹燥的衣服和可口的食物使驚慌失措的女土司鎮定下來。她想重新在我們之間劃出一道使她有安全感的距離。這一企圖沒有成功。
女土司要補行初見之禮,父親說:“用不著,我們已經見過麵,看看,你的頭發還沒有幹透,就坐在火邊不要動吧。”這一句話,使想重新擺出土司架子的她無可奈何地坐在火爐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麥其土司對自己這一手十分滿意,但他並不想就此停下來,哪怕對手是女人也不停下。他說:“拉雪巴要落個壞名聲了,他怎麼連替換的衣服都不給你們留下。”
女土司臉上現出了吃驚的表情。麥其土司說對了!她們在路上被拉雪巴土司槍了。我送給她們的麥子落到了別人手上。
茸貢土司想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但她畢竟是女人,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父親說:“不要緊,麥其家會主持公道。”
女土司轉過臉擦去了淚水。
這樣一來,她就把自己放在一個不平等的地位上了。我還沒有把她劫持我的事說出來呢。要那樣的話,她的處境就更不利了。塔娜看看我,起身走出去了。
我跟著走了出去。身後響起了低檔的笑聲。
雨後夜晚的空氣多麼清新啊。月亮升起來,照著波光粼粼的小河。河水上爛銀一般的光亮,映照在我心上,也照亮了我的愛情。塔娜吻了我。
我叫她那一吻弄得更傻了,所以才說:“多麼好的月亮呀!”
塔娜笑了,是月光一樣清冷的笑,她說:“要緊事都說不完,你卻說月亮!”
“多麼亮的河水呀!”我又說。
她這才把聲音放軟了:“你是存心氣我嗎?”
“我父親就要正式向女土司求婚了。”說完,我要去吻她。她讓我的腿,我的胸脯都靠在她同樣的部位上,卻把我的嘴用手擋住,問我:“你不會對你父親說那件事情吧?”
我當然知道她是指什麼,於是我說:“我在牧場上得到了你,我隻把這個告訴了父親。”
她倒在了我的懷裏。我想把她帶到我房裏去,她卻說,她要回母親那裏。我沫浴在月光裏,把她久久抱在懷裏。
說起路上被搶的情形,塔娜眼裏湧起了淚光。
她這種神情,使我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痛苦。我問:“他們把你們女人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