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竹林小亭間,一架火爐立在一旁,有一名仆人正在悉心侍弄,沸水之中煮著一壺熱意騰騰的綠蟻酒,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酒香。
古代的酒都是純糧食釀造,雖然度數不比現代但口感卻也是不差的,這綠蟻新醅是指剛釀造好的新酒,未曾濾清所以酒麵會浮起微綠色如螞蟻般的酒沫,因此得名。一般冬日裏友人相聚,煮酒圍爐而飲,確實是一件非常風雅愜意的事。
“你這豎子也是荒唐,若不是伯遠隻有你這獨子,豈能容你如此放肆。”陸雲在簡單編造自己當日為何去青樓、然後不小心受傷失憶、接著休養多日後便絲毫不敢怠慢地趕來向老人家請罪的連篇鬼話後,顏老不輕不重的斥責了一句,陸雲像一個已經深刻檢討過自己的問題學生,虛心受教。
“男兒嘛,少年有為風流些也算不得什麼,隻是凡事要把握個分寸,莫要自誤了前程,可惜了一身的才華。”武漢甫此時認為陸雲是胸有才幹的,無論是之前見他所表現出的用兵之道,還是剛才顏老提及不久前才卸甲歸來今夏在邊關涼莽立下戰功之事,都已經令他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同時極符合自己武人的胃口,因此也善意勉勵道。
陸雲不痛不癢地敬謝兩位長輩。
很快,仆人將煮好的暖酒端呈上來,顏老是很有文人風度的,輕酌慢飲,如品茶一般。而武漢甫大大咧咧,仰頭便灌,也不怕燙了舌頭,灌了之後豪氣喝道:“再來一碗!”至於陸雲也還是第一次喝這樣的酒,吞咽下一口,溫香入喉,流淌而下,直暖腹部,整個人都舒坦了許多。
“剛才那步,連顏老與我都未曾及時意會,倒是你卻能一眼洞察,你是如何看出其中門道的?且來說說。”雖然武漢甫方才對弈最後仍是贏了顏老,但對於之前陸雲落子後令白旗起死回生拖延戰局的一步卻是最為印象深刻。
顏老也側目望來。
陸雲搪塞道:“顏老和武將軍都是當局對弈之人,心思顧慮繁多,自然不比我這個局外人看得輕鬆。所謂當局者迷,不就是這樣嘛。”
這個理由倒也算合理,但憑兩人的見識其實無論身在棋局還是相比旁觀,眼光實際上都是差不多的,斷不會出現如此大的馬虎和差距,心底還是覺得有些蹊蹺。但見陸雲不過如此年輕,或許是有幾分過人之處但應該還沒到能與二人比肩的地步,因此也就不做深究,再問了幾點其中門道,陸雲已經有心敷衍,胡說八道了一通,搞得像是歪打正著,導致二人半信半疑漸漸也以為剛才的事隻是個意外。
陸雲暗自舒了口氣。
隨後武漢甫又道:“可惜了,本來還想詢問你關於今夏漠石穀一役的具體詳細,想不到你卻失了憶,這倒是令人不快,這酒,該罰!”說著端過一大碗酒,示意陸雲喝下。
對方沒什麼架子,又是長者,陸雲自然不好推辭,幸好自己酒量不錯,也不含糊,仰頭便一幹而盡,武漢甫爽朗笑道:“好小子,這才是馳騁過沙場的威武男兒作風,痛快!”
顏老再一旁靜靜含笑,陸雲很意外,這樣一名當世大儒怎麼會和一名文人眼中的粗魯武將有私交來往,而且情誼還不錯。
三人繼續飲酒交談,但接下來就基本上是顏老和武漢甫兩人說話,陸雲作為晚輩在一邊恭敬旁聽。二人上談朝政,下議民生,古之曆史,現之時事......總之就是各種高談闊論,涉及社會的各個方麵,由此也可見得兩人雖然身處江湖之遠,卻依舊是時刻關心著天下的大事,黎明百姓,君王社稷,皆在其枕憂之中。於是陸雲也從兩人淵博的見識中,知道了許多遙遠新鮮的見聞。
但畢竟隻想做個紈絝子弟,一些事聽聽也就過了,沒什麼太大的感觸,而就在陸雲感覺索然無趣聽的昏沉欲睡之時,顏老的一句話又稍微勾起了他的興致。
“今年十月,遼東的女真部族怕是要真正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