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幕遮(上)(1 / 2)

既望之夜。

揚州城又下起了小雪。明月樓後院的一間香字閨閣裏,昏黃的油燈搖曳著,沒有溫柔的月光從窗外灑落進來,她從夢魘中再一次驚醒過來。

她的頭好暈,四肢乏力,視線也有些模糊,意識昏昏沉沉,連日來的高燒依舊持續不退,她記不清自己已經這樣不分晝夜痛苦的煎熬了多久。腦袋很混亂,肚子很空,喉嚨很幹,她微微側過視線向一旁看去,床前的桌案上還有半碗褐色的湯藥和一碗一勺也沒動過的粥,都已經冷了很久了。

“小玉......”

她有氣無力地微動了下幹裂的嘴唇,但聲音很嘶啞微弱近乎於無,那是負責照顧她起居的一個女孩的名字,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人,小玉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想要下床,可是一個不慎卻從床沿邊上摔落下來,還好地板上鋪有柔軟的地毯,但還是很疼,她脆弱骨架支撐起來的柔弱嬌軀如快要散架了一般。

“小玉......”

她又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可是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音,四周很安靜,沒有人回應,她隻能聽見自己沉悶的呼吸聲,像一隻孤獨受傷的小貓。

她的臉色很憔悴,消瘦的臉頰上還滿是淚痕,鬢發淩亂的披散著。她微微仰麵抬起了頭,沉重的眼皮合上又睜開,上方的窗戶留有半掌寬的一道縫,她迷離的眼神透過縫隙望見了外麵黑色的天空,她以為是自己又閉上了眼睛。

她低下頭,伏在地毯上休息了一會兒,終於是咬著牙艱難地爬了起來,手撐在床邊上,一點一點的,慢慢地站起身來。

然後她渾渾噩噩的朝門邊挪步而去,蒼白纖細的手指虛脫地扶住門沿一側,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經過,兩人的對話聲清晰傳來。

“聽說大堂裏又有不少年輕公子們正在比鬥文采......”

“哦是嗎,那咱們也一起去瞧瞧吧,指不定能認識幾個大才子呢......”

“嗯,快走吧......”

腳步聲漸行漸遠,隨後也再聽不到任何動靜,她深吸了口氣,緩緩地打開了房間的門。

“咯吱——”

她向前傾了幾步,一股子凜冽的寒冷驟然間侵襲過來,她的身上隻穿著件月白色單薄的貼身羅衫,因此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軟軟地倚靠在門邊,庭院長廊裏的燈籠光線很昏暗,四下安靜的如同墓地沒有一個人影,而遠處的樓宇中,光華流轉燈火闌珊,還有隱隱的喧嘩。

整個後院,隻有她孤零零的一人。

她抬起頭看見了今晚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隻有微微泛紅的蒼茫,下著淒涼的小雪。

她緩緩伸出冰冷的手,一片雪花掉落下來,不一會兒就融化了。

淚水又從眼眸中無聲無息的流淌了出來,順著臉頰,貼著肌膚,默默的往下滑落,沒人看見沒人心疼。

夜,漸漸的深了。

......

“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景物生顏色。明月樓裏第一人,同席隨爾侍君側。”

“王兄這詩看似寫物敘事,實則是含蓄抒情之作,好詩!”褚章等人讚譽道。

在大堂正中的舞台上,兩幅雪白宣紙上墨跡尚未幹涸的詩已被平鋪在豎起的案台上,正大光明的呈現在了眾人眼前,台下人群觀望著,也各自議論紛紛。

“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黃昏一騎塵煙去,欲往城南明月樓。江兄大作意境優美用詞婉轉,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徐少元不甘示弱,針鋒相對。

褚章故作文質彬彬的朝坐在一側的舞清霜問道:“舞姑娘覺得這兩首七絕如何?”

舞清霜頜首微禮回道:“王公子和江公子的大作各有千秋,小女子也不敢妄自斷言,還望褚公子莫要為難。”

褚章灑脫一笑道:“是在下唐突佳人了,無妨。”隨後轉身顯出一副頗有才學的做派道:“既然舞姑娘說是各有千秋,那你我雙方繼續便是,且先不論文采好壞,總要到一方墨盡詞窮方再論高下也好讓彼此心服口服,徐兄覺得呢?”

徐少元冷哼一聲,既不示弱也不失風度。

這時兩邊又再各自出了一名士子,針尖對麥芒。

褚章身後的趙聿明此時正半眯著眼睛表情戲謔地看著對麵如眼中刺般的陸雲,對於自己身邊這幾人的文采他顯然是極有信心的,不然也不會專程前去挑釁,心中暗自輕蔑道:一介武夫,不過是沐猴而冠之輩,陸雲啊陸雲,隻要日後我在明月樓那你就休想再踏進一步,我的女人豈能容你這粗鄙之徒染指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