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漸薄,轉眼,北上的日子便到了眼前。
而連日裏軍中事務漸顯繁重,劉繼自也尋不得機會脫身來她殿中授技,而雲錦也已多日再未見過沈煥,鸞鈴似是望穿了秋水,時常一人立在院裏踟躕,飯量見減,平日的話也少了許多,她許是思念劉繼,又許是為他北上險途生出憂慮。而雲錦養尊處優,日子清閑,鸞鈴不同她說話,她竟是頗覺寂寞,閑暇時候,隻得一人翻翻劍譜打發了時間。
案邊的春娥收了笸籮,伸手在一雙新做的鞋靴上撣了撣,眼底露出些得意,正是為自己的心靈手巧生出些沾沾自喜。
活計停當,她抬眼四顧,見那雲錦正是朝窗外瞧去,這幾日也不知是誰,常放紙鳶,先前幾次常是飄飄搖搖地半空掙紮,今日到底是飛到半高,而這一時似是風力起伏,又是一頭栽了下去。
:“嗤。”她聽得那雲錦嗤笑一聲,見她又是頗不在意地了埋臉讀起了書,她倒記得前幾日裏還見她為了糊一枚紙鳶忙得不亦樂乎,上回聽說叫那潭溪王譏笑了幾句,這幾日似是對此失了信心,裁刀粉彩竟是再也沒碰過一回。
至此,春娥遂是起身整了整襟衫,將那新靴揣進懷中,便是埋了臉急匆匆步去了殿外,這一時候那鸞鈴正是倚了廊柱出神,意興闌珊裏卻也未曾多問她的去向。
南地熱得早些,今日這春娥行在廊中時候竟是已覺微風帶了濕熱的氣味,往年裏她至愛春季,彼時拖了冬日裏厚重衣衫,一身禁錮卸下了,似是整顆心都輕鬆許多,而今年卻是不同,春風拂麵時候,竟是叫她生太多不安。
這座王府頗大,殿宇重重,卻是大多空置,春日的午後,隻能聽得些煙草沙沙聲響,春娥走得默不作聲,一路入了前殿偏房。
府中午膳方罷,齊襄正是坐在案邊讀書,春娥推門進屋時候發出些聲響,他許是看得入神,這一時抬眼看來時候眼底也露出些訝異。
借著晌午的光影,他自是看清了來人,本是恬淡的臉孔頓時冷了幾分,春娥似是不曾察覺,或是對此頗不在意,伸手提了裙裾便是一路步去他跟前。
:“你來作何,後殿不是住得好好的?”齊襄開口,語調怪異,似是譏誚又似是厭惱。自從前兩月裏大吵一通,他夫婦二人便是再未彼此言語過,於此他倒未覺得後悔,沒了春娥在眼前走動,他竟是覺得自在許多。
這一時他言語方畢,卻是見那春娥白他一眼,遂是將手中一雙新靴遞去他跟前,他埋眼睇了睇,臉上沒有表情,捧了書簡扭過身,留給她大半的脊背不做言語。
春娥見狀,遂是一撇嘴,彎腰便是伸手去摸他隱在袍衫間的雙足,手掌方是隔了鞋靴覆上他足背,他竟是渾身一顫,下意識中一把將她推開去。
:“你這婦人!如何這般沒有廉恥!”他紅了臉,他是個讀書人,禮義廉恥學得太多,連這手足相觸間留下的體溫都叫他無措!
春娥聞聲,先是愣了,隨即竟又噗嗤嗤地笑出聲來,她挨近他,輕佻道:“你我夫妻一場,有何廉恥之說,妾身不過想為夫君換了鞋靴,又有何不妥。”
言語中,她又是伸過手,卻是叫那齊襄一把扼住:“你莫動!”他急迫一句,死死盯住了她,是他未以夫妻情誼代他,他到底隻當她是與他有著男女之別的陌生女子。
春娥微微弓著身,又是嘻嘻哈哈地笑出了聲來,齊襄看住她,臉上慍色似是淡了,卻又是換上些厭惱。
僵持了片刻。他卻突然沉聲道:“春娥,明日我便要隨殿下北上,你不如返鄉去,殿下賜你的財帛也足以再置田宅。”
他想擺脫她,他似是為她做了安頓,卻到底是要他二人從此海角天涯,再不相見才妙
她聞聲,登時露出些警覺,她看住他的眼,此處是他心門,她似是想由此探去他心裏,而他沉了臉色,屏息凝神,眼底隻有不容置疑。
她微微思忖,遂又一籠眉,決然道:“我不去,出嫁從夫,你去哪我去哪,若要返鄉,你便該與我同往!”
:“你!”他被她纏住了,這一時遂是氣急,瞪圓了眼竟是不知該做何言語,分神之中手裏一鬆,那春娥遂也順勢掙脫開來,彎腰伸手又去脫他鞋靴,隻覺他這一時再未掙紮,默聲不語地任由她擺布。
她亦不言語,手腳麻利替他將新靴套上,整理了靴襪,又輕輕撫平了鞋麵,正是抬頭又討好看他,卻見他眉眼中似是沉了冰霜。
她微微一怔,唇齒間笑意漸斂,似是預感什麼,卻是聽他開口寒聲道:“你既礙於你我夫妻之名而不肯去,我今日便立休妻字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