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揚一揚唇角,發髻上端正的紅翡滴珠鳳頭步搖微微一動,垂下的殷紅如血的珊瑚珠子掠過額頭,隻覺一陣輕微的冰涼沁心。我不疾不徐道:“昨日皇上正在氣頭上,若硬要勸起來隻怕又是一場風波。昭儀最善解人意,得空也勸勸皇上早點寬恕了祺嬪才好。”
胡昭儀盈盈一笑,道:“莞妃當時在身邊都勸不成,本宮說話還有什麼分量。說到底祺嬪也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皇後微微咳嗽了一聲,望著胡昭儀道:“是不是咎由自取皇上都已經罰過了。妃嬪之間謹記教訓即可,不必妄作議論。”胡昭儀淡淡低頭,未必聽進去了皇後的話。皇後又向我道:“如今莞妃身邊是誰伺候著?”
我恭順道:“未央宮的掌事宮女是正三品恭人崔槿汐,首領內監是小允子。”
皇後宮中有清潔的香櫞氣味,聞得久了,竟也會微微暈眩。皇後若有所思,轉瞬笑道:“還是從前服侍你的人。那也好,知道你的脾性才能伺候得好。崔恭人很是個得力能幹的。”話畢也不再多言語,隻叫眾人散了。
我扶著槿汐的手緩緩出去,走到湖心亭一帶,卻見安陵容帶了宮女在那裏掐花兒,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心中有數,緩步行了過去,陵容行禮如儀,側頭道:“寶鵑,你和寶鶯、寶鵲先下去,本宮陪莞妃娘娘說說話。”說罷上前扶住我的手臂,婉聲道:“姐姐,咱們一同走走吧。”
她靠近的瞬間,那香囊裏的氣味衝鼻而來。我屏住呼吸,幹嘔了兩聲作勢就要吐出來。浣碧眼色快,忙拉開安陵容,撫著我的背心輕輕拍著道:“小姐可好些了?”
陵容也顧不得髒,忙用絹子捂住我的嘴,急道:“姐姐怎麼樣?”
我緩一緩神氣,靠著亭子的欄杆坐下,喘息著道:“好多了。”
陵容見我好些了,緊蹙的眉頭才鬆開些許,柔聲道:“姐姐這個樣子更要好生保養才是。”說著用自己的扇子為我撲著風驅熱,道:“幸好祺嬪的事告一段落了,姐姐也好安心些。否則陵容一想到祺嬪的手段,就覺毛骨悚然。”
我扶著欄杆冷笑道:“她既要謀害我和我的孩子,我便不會讓她好過。”
陵容柔聲道:“惡人有惡報,姐姐應該的。”
到了深夜裏,周容華親自攜了晶清過來道謝,“多謝娘娘妙計,嬪妾才能出了幾年來這口惡氣,當真是痛快!”
“本宮哪有什麼計謀,都是妹妹在皇上麵前應對得宜。”我叫槿汐取了一對紅寶金葉子耳墜來,笑盈盈道:“妹妹進了容華真當是可喜可賀。本宮沒什麼好東西,這對耳墜子是皇上賞的,與本宮耳朵上這對藍寶石的是一樣的。妹妹年輕,正好襯這樣嬌豔的顏色。”
周容華拉過晶清道:“倒是委屈了這丫頭,演這一場苦肉計。”
晶清羞澀道:“奴婢常常挨祺嬪的打,昨日才算是打值了。”
周容華微露得色,“娘娘不知道管氏打晶清打得多狠,有一回硬是把一根雞毛撣子給打斷了。她也有今日!昨日她搬出采容殿,嬪妾就把她安置到最後頭的交蘆館去了,那屋子陳設華麗,是個極好的所在,免得皇上覺得咱們苛待了她。”
我微笑,“妹妹真是好心腸。”
周容華抿嘴一笑,道:“嬪妾是覺得那屋子濕氣重,住久了骨頭疼,思過是最好不過的。”
我不置可否,隱隱帶了一抹淺淡的笑意,看著月色下深紅的薔薇花綻開如一顆一顆流光閃爍的紅寶石,道:“妹妹當真是心思細膩。”我注目於她姣好的麵龐,笑意愈深,“妹妹如此年輕,又得聖寵,難道小小一個容華妹妹就滿足了麼?”
她修長的身段盈盈站起,深深拜倒,“嬪妾但求娘娘扶持。”
我示意槿汐攙她起來,笑意蔓延上妝點精致的眼角,“妹妹聰慧,本宮怎麼舍得棄妹妹於不顧呢?翠微宮妹妹就先打理著吧,遲早有名正言順的一天。”
送走了周容華,浣碧服侍了我睡下,倚在我榻邊打著扇子道:“小姐今日聞見了沒?安氏身上依舊有那股子味兒,奴婢真怕傷到了小姐。”
我心下一動,淡淡一笑,道:“我已經想好了主意,咱們尋個機會就是。”
浣碧道:“其實小姐也不必費心想什麼主意,拆穿了她就是。”
沉沉睡意襲來,我困倦道:“她心思極深,咱們沒有十足把握就扳不倒她,慢慢來吧。”於是一宿無話,安靜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