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盈座夏日閑,熏風拂麵撩人眠。
奴家自有清平曲,無須西湖歌采蓮。——阿劍隨筆
卻說少年此番真是“提道色變”,見路邊立著個道士,心中更是驚駭莫名,那雙手更是緊緊握住竹篙不放,打好主意隻要道士稍有動靜,自己便毫不留情地給予狠狠痛擊。
待得船越行越近,道士的麵目終於慢慢清晰起來,而少年卻是鬆了口氣,手也不自覺的放開,原來此道士非彼道士,一場虛驚而已。
須臾間,船已駛到前方,在少年麵前的卻是一個道人,身穿一領百衲道袍,也不知多少時日沒有漿洗和縫補,顯得頗為破舊肮髒,一雙三耳草鞋,也是殘破不堪,腰上胡亂係條呂公絛,乍一看去,道士竟像是在泥水中打撈出的一般,隻是那道士腰上卻是斜插著一支翠色欲滴的笛子,那笛子卻是很漂亮,修長碧綠,笛身竟似以翡翠雕就,通體全無一絲瑕疵,端的是使人見之而心生清涼之意,笛下調音孔處飄起一條瓔珞,瓔珞上墜著一塊玉佩,玉上一麵雕有遠山幾痕,煙水數抹,而另一麵卻隻單單畫有兩片竹葉,不知何意。這笛子若是出現在鎮上那些經常附庸風雅,聚於知味樓上吟風歎月的王孫公子身上,那倒也罷了,可它卻是偏偏插在出現在這位肮髒不堪的道士身上,若是讓他人看了,未免會生出幾分明珠暗投暴殄天物之意。這道士一頭白發似銀,在頭上胡亂打個髻,頜下一縷胡子卻是甚長,被那柳蔭深處拂來的涼風飄動起來時,如若不是這番打扮礙眼,這位邋遢道士看起來竟真有幾分仙風道骨。這道士臉色有些枯槁,而兩隻眼睛卻是極有精神,顧盼間目光靈動,很有幾分神氣。
卻說那道士見雲清將船向自己停靠過來,臉上不由得喜笑顏開,對雲清打個問訊道:“不敢動問這位小哥,劃船卻是要去哪裏?”雲清回禮道:“好教仙長得知,小子正是要去往前方鎮上賣些藥草營生,不知道長仙鄉何處,在岸邊可是要等人麼?”
聽得雲清這番措辭文雅的回答,那位邋遢道士先是一愣,似乎沒料到這鄉村少年,竟也如此溫文知理,但隨即一張老臉笑的便猶如ju花般燦爛:“貧道乃羅浮山一閑散山人,久聞鎮江府青山秀水,特來遊曆一番,果然是名不虛傳,如今貧道欲往鎮上走一遭,隻是苦無舟楫可渡,不料卻是偶遇小哥,不知這位小哥能否行些方便,順便捎帶貧道一程?”說罷看了雲清一眼,見少年麵有幾分猶豫之色,生怕這位少年向前幾位般嫌棄自己身上不潔而走掉,這位羅浮道士又趕忙接道“小哥放心便是,貧道定不會讓小哥你白忙活一番,到時少不得有些酬謝。”殊不知這位羅浮上清此番卻是會錯了意,雲清對於眼前道士幹淨與否並不在意,隻是這道士提起自個來曆時,少年心下卻是一喜,有這位羅浮上仙在,此行必然無憂!當下少年便微微一笑,對道士說道:“道長,您這是說什麼話,今日能與羅浮山上道長相見,是俺前世的緣法,送道長一程又打什麼緊,要啥酬謝!”說罷,將那道長扶上船來,把他安頓在船中央,竹篙一點,小船便重向前方蕩去。小船順水流而行,一路上不時穿橋而過,那石橋一拱如月,橋上時有人行過,耳中便聽的幾句吳儂軟語,既軟且糯,卻是說不出的溫柔順耳,人在橋上過,船於橋下行。二人不時扯些閑談,說些天氣閑話,說些道家精義,那雲清平日卻也對那道家玄學很是感興趣,也頗有自己的幾分見解,是以二人談的倒是很是投機。
又行的片刻,這河麵越發的寬闊,天氣也愈發熱起來了,天上一輪驕陽,更無一絲一綹的雲彩,兩岸柳樹上知了不住口的嘶嘶鳴叫,讓人聽了愈發感覺周身暴躁,那偶然吹來的微風中,竟也好似帶有幾分火氣,雲清站在船頭,更是頻頻用袖子拭哪滴滴而下的汗珠。